18 第九章 危难之际显真情，地宫深处合三清（二）

正在这时，两人会阴、长强二穴处忽然一震，贯穿他们全身的那股如刀的气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体内痛楚立止。同时室后壁一声大响，突然露出一个门洞来，门内一张榻上坐着一人。这人白发及地，白髯垂胸，身上穿着一袭唐人宫服，脸部瘦削如猴，苍白如鬼。

他哈哈一阵大笑道："老夫只道世人皆是……"

蔡虹玉见叶岚服了毒丹，知道必死无疑，正悲愤交集，忽见怪人现出身来，猛然跃起和身扑去，口中喝道："老怪物，我和你拼了！”

叶岚正神思恍惚，见怪人现身，虹玉扑去，大惊。伸手一捞，没抓到蔡虹玉，只撕下她身上一幅衣裙，急得忘了生死，大喝道："老怪物，我已吃了毒丹，你不可伤她！"说着也朝怪人扑去。

怪人笑着大声道："好！好！今日老夫一定成全了两个娃娃！"伸出瘦骨如柴的两手，左手以肉掌硬抓蔡虹玉长剑剑刃，给他抓个正着；右手一掌拍向她天庭，然后将她放在一边。

叶岚刚好扑到，见怪人拍了蔡虹玉天庭穴，料定她难以活命，不顾自己胸前空门，双掌尽平生之力，朝怪人前胸拍去，欲与他同归于尽。怎奈力不从心，给那怪人一推一拨，既已旋过身去，双掌之力全数击到了左面壁上。同时天庭也被怪人按住，身不由己被按得坐到地上，耳听怪人道："娃儿别动，快快运功调息，将丹田中那股热力运散开去，与你本身内力精气汇合。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叶岚果觉丹田中一股热气急速膨胀，较之服三花玉露丸后更是凶猛，不由依言运转体内真气。

运功调息须静心屏气，物我两忘。而叶岚心挂蔡虹玉，不知她是生是死，如何静得下心来？心既不静，丹田中那股热气化之不开，愈觉心烦意乱。

怪人手掌按在他天庭上，感觉他身子微微颤动，知道他心有旁骛，若不赶紧收摄心神，必会导致走火入魔。略一思忖，已明其意，于是轻声道："娃儿，那女娃儿好好的，老夫只是从天庭穴中给她灌输了一股内家真力。她只须调息一个周天，将老夫真力化在她自己内力之中，可凭空增加三十年功力。你不可分心，赶快行功。"

叶岚闻言，虽不全信，却也心定了些，不一会儿便已入定。

却说蔡虹玉被怪人在天庭上一拍，登时动弹不得，只觉一股热力透入自己体内，柔和淳厚，但在体内随意游走，无所着落，正不知怎么回事，听了怪人之言，心中虽有许多疑问，这时却不及想，只是暗忖："不论他此言是真是假，我且试他一试。"

不过半柱香时间，她调息完毕，但觉精力较前更是充沛，敢情功力真的又突飞猛进了许多，心内奇怪之极，不知怪老头此举何意。睁眼看时，见怪老头闭了双目，右掌按在叶岚头顶，脸上一片肃穆。

叶岚也紧闭双目，但两颊晕红如火，浑身衣衫已被汗水湿透，头顶透出一丝丝白雾，升在顶上三尺之处，竟不散去。顶上白雾越聚越多，缭缭绕绕，形如花朵，煞是好看。

蔡虹玉且惊且喜，想道："莫非叶大哥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怪老头到底是什么人？百毒丹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这儿惊疑不定，怪老头已将手收回。

叶岚从入定中醒了过来，只感到自己体内起了绝大变化，浑身似乎充满了使不完的精力。他缓缓睁开眼睛，见蔡虹玉看着自己头顶，也抬头上望。看到顶上凝聚的雾气，既惊且喜，不由想起师父的话来："你虽练了太清、上清、玉清三种内功，但还不能达到三清合一的境界。一旦达到了这种境界，那就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躯。但要达到这种境界，除了有奇遇，否则非得百年以上修为不可。今日之事莫非便是师父所说的奇遇？这位前辈是谁？为什么对我青眼有加？无论如何，且先谢过他再说。"于是翻身扑倒在老人脚前道："前辈对晚辈的恩德，晚辈不敢言报，请受晚辈一拜。"说罢恭恭敬敬拜了下去。

老人笑道："好！老夫受你这一拜！不过并非为了对你有恩，而是因为老夫与你另有因缘。"

叶岚闻言，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正要问时，蔡虹玉也已拜倒在地。

老人虚虚一托，便将二人托起，徐徐道："你们心中一定有许多疑问，且坐下来，听老夫慢慢说来。"又专对叶岚道："你体内三清本来非百十年修炼不能合一，但如今你服了'归一丸'，大功告成，从此已是金刚不坏之躯，天下武林只怕已无人能敌。但任何练气功的，包括老夫的混元气功，皆有一个气门，乃致命之所在。你的三清气功，气门正在左腰眼之上的血府穴。唯这个地方你须保护好，不得为敌所乘。老夫说这番话，无非是要让你知道老夫是谁。"

叶岚再无怀疑，重新跪拜于地道："师伯在上，请受师侄叶岚一拜。"

蔡虹玉大是惊奇，没想到这老头竟会突然成了叶岚的师伯。

原来叶岚的师父周颠有一个结义兄弟，号无尘子，两人性情相合，武功相若，甚为相得。但无尘子于至正十一年（至正，元文宗帝年号）突然失踪，于今已近五十年。周颠以为他这义兄早已仙去，不料今日却让叶岚在地宫中见着了。他非但知道叶岚练的是三清气功，而且知道三清气功的气门之所在，可见他与周颠关系非同寻常。叶岚多次听师父提起过这个师伯，自然知道他的身份了。

无尘子问叶岚道："你师父可好？"

叶岚激动地道："好！他常提起您老人家！"

无尘子无限感慨道："想不到和周贤弟最后一次见面，一晃就是五十多年！"掐指算了算，脸现痛苦之色道："老夫今年一百一十二岁，在地宫中就呆了四十九年！"

两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无尘子。这事太难令人相信了！叶岚心想："我师父今年一百零五岁，师伯比他还大了七岁。师伯为何在地宫中呆了这么久？他又是如何进来的？"

他只是在心里想，蔡虹玉却已问了出来。

无尘子悲愤地道："老夫是被奸人暗算关进地宫的！"

两人又是一惊，叶岚不解道："以师伯的武功，谁能将您老人家关进地宫？"

无尘子道："不是老夫夸口，老夫的混元掌不敢说天下无敌，但五十年前天下武林能与老夫一争高下的也只寥寥几人。周贤弟的三清气功，玉面书生的太阳神功，牡丹仙子的太阴神功，幽冥使者的断魂剑法，虽可与老夫一较短长，但他们有的是我兄弟，有的是我好友，自然不会害我……"

蔡虹玉抢过话头道："原来前辈与家师是好友！"

无尘子诧异道："姑娘师尊是谁？老夫却没看出来。"

蔡虹玉道："家师正是幽冥使者！"

无尘子显得有些激动，仰首道："上天待老夫总算不薄，让老夫见到两位故人之后！"又转向蔡虹玉道："你师父可好？"

蔡虹玉一敛笑容，把师父瘫痪的事说了，无尘子不免一阵唏嘘。

叶岚记着无尘子刚才的话，问道："到底是谁害了师伯？"

无尘子脸上又现出痛苦之色道："那是老夫万万想不到的两个人！就是，就是……老夫的两个孽徒！"他说这句话时，神态可怕之极。

叶岚、蔡虹玉都惊得跳了起来道："竟有这样的事？"古时最重师道，逆师、叛师已是罪不容恕，何况暗害自己的师父！

无尘子凄然长叹一声，然后说出了一段惊心动魄而又惨绝人寰的故事。

"老夫远祖是唐时的一位奇人，善歧黄之道，深通医理，治病救难，受人爱戴。武功也极高，自己研创出了一门内功，即混元气功。他老人家更擅长的却是土木工程、机关密室营建之学，这座地宫便是当时朝廷征调先祖营造的。

"先祖不知何故，晚年立下一条家规，他老人家的三大绝学只准传男，不准传女，而且一代只准传给一人，不准传给第二人，所以老夫家学历代都是单传。传到老夫手上时，老夫虽有子，但资质极是愚鲁，根本无法承继家学。子侄辈中有两个聪明的，又是走的仕途之路。老夫为此一直委决不下。

"明宗天历元年，老夫与周颠义弟偕游西湖，分别后，在回家路上检到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叫柯桥。他随父母远游，父母为强人所害，无家可归。老夫看他可怜，又见他聪明可爱，资质极佳，正是练武的材料。于是老夫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改一改祖上的规矩，将家学传给外人。因而将柯桥带回家去，收为义子，准备将三大绝学一一传他。老夫既将他视为传人，自然将他视为亲生骨肉，见他聪明过分，几近奸猾，因而教训有时未免严厉，责骂鞭打也是有的。不料他当面唯唯偌偌，心内却已生怨恨。老夫懵然无知，还暗暗高兴这孩子愿意受教。

“ 文宗至正七年，正是老夫六十大寿。寿辰前数月，老夫带了他访游几位好友。一日到了周颠义弟，也就是你师父那儿，我俩已隔了十九年没见面，所以老夫收的这个徒儿他还没见过。他很高兴，就教了柯桥玉清气功的练功法门。后来我俩下棋，柯桥在一旁观看。你师父边下棋边笑道：'大哥，柯桥贤侄功夫虽很不错了，但比起你来可还差得远，莫非你授徒还要藏私么？'他本是句玩笑话，不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柯桥本就以为老夫对他苛刻，这时更以为老夫真的藏私了。但当时老夫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也开玩笑道：'我这徒儿资质愚鲁，不堪教诲，所以愚兄没将秘本上的绝学传他。不过老夫尚有一粒家传仙丹，叫'归一丸'，吃了可增五十年功力，更可打通任、督二脉。若给他服食了，或许那时可将绝学传他！'你师父又笑道：'那你为何不将归一丸给他服用呢？'那不过是老夫的一句玩笑话，老夫也只是在家传的医学秘本上看到记载了这么回事，但到底丹丸收藏何处，许多年后的今天还在不在？当时纯属不可知数。老夫又说笑道：'这小子资质不佳，给他吃了只怕浪费一粒仙丹，先留着吧，以后再说。'你师父大笑道：'莫非以大哥的本事，这粒仙丹还想留着自己吃不成？'这时他的左车送到了老夫的马口上，老夫不及说话，先吃了他的车，然后笑道：'这一局你要输了！'却见他并不说话，眼睛盯着柯桥，神色古怪之极。老夫不由奇道：'贤弟，你干什么？'他像突然回过神来，一笑道：'没事，没事，今日不下了，明日再来吧。'说罢用手一推，将棋子搅乱。事后，他趁柯桥不在，郑重其事对老夫说：'大哥，休怪愚弟多言，柯师侄眼光不正，刚才似有怨愤之色，大哥须慎重，那归一丸最好暂不给他。'老夫知他一番好意，但自信柯桥是自己一手教养大，虽有时聪明过分，本质倒不坏，所以老夫没将这话往心上去。却不知正是这次种下了祸患的根源。

"后来途径皇觉寺，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和尚，死活要拜老夫为师。但老夫家学只准单传，老夫既已传了柯桥，自不能再传第二人了，所以没有答应他。没想到寿辰那日，他又来了。也不知他用什么法子，竟说动了少林寺长老替他说情。老夫正在高兴头上，又想到不传外人的规矩既破，单传的规矩自然也可破得，于是把他收下了。这便是我的第二个徒弟，他就是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