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九章 危难之际显真情，地宫深处合三清（一）

话说叶岚蔡虹玉二人在地宫密室中突然听到人语声，大惊，急转身对着门外。叶岚将圆珠放入怀内，双手蓄势，一步步朝门口走去。蔡虹玉拔剑在手，与叶岚并肩前行。

他们刚到门口，室中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娃儿，想走么？”

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室内室外均无人。可这声音又并非虚幻，听得真真切切。不过这声音似乎来自地底，而且冷得怕人，根本不似从活人口中出来的。

蔡虹玉平日并不信鬼，这时突然想到可能真的有鬼，不由头皮发麻，颤声问道："你是人是鬼？"

那声音道："你说是人便是人，你说是鬼便是鬼！"说罢还怪笑了几声，笑声听得人心头发怵。与其说是笑，还不如说是鬼哭。

蔡虹玉大骇道："我们并没得罪你，你又何必吓唬我们！"

的确，在地底深处，空荡荡的室中，虽有夜明珠照耀，那光华毕竟是雾蒙蒙的。这环境确已很阴森怕人的了，何况又出现这种闻声不见人的怪事。亏他们俩都是武功高手，若是换了常人，就算没吓死，也早已昏了过去。

叶岚胆子更大，虽惊不慌，略一思忖，已明其理，知道室内一定还有暗室，这人在暗室中说话，声音自然沉闷，便似来自地底。于是他对着墙壁大声道："阁下有种就请出来，何必躲在暗处装神弄鬼！”

蔡虹玉一听是人非鬼，胆子顿时大了许多。但她仍有些不放心，问道："他真是人不是鬼么？"

叶岚握了握她冰冷的双手道："虹玉，他既能说人话，那就绝不会是鬼！"

那声音又道："你们擅闯老夫地宫，搅扰老夫清修，可知罪么？"

叶岚心中虽有所疑，但总归理亏，忙赔礼道：“请前辈恕在下不知之罪！”

那声音道：“要老夫不怪罪你们也不难，你须回答老夫几个问题。”

蔡虹玉已确知这声音是人发出的，便不再害怕。既不害怕，她那原本敏慧的心思于是又飞快地转动起来："他是谁？那地宫门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他又是如何进来的？刚才服食的三花玉露丸与他有无关系？"

她听了那人的话，急道："好，你问吧。但你问完之后，我也要问你几个问题。"

那人道："你们是如何进地宫来的？"

叶岚从抢夺钥匙说起，直到偶入地宫为止，约略说了一遍。

那人沉吟了一下道："你们闯入地宫之事，老夫可不怪罪。你们可知道柯桥和朱元璋这两个人？"

蔡虹玉抢着道："柯桥我们没听说过，朱元璋却是天下皆知。"

那人声音有些诧异道："那就怪了！"

蔡虹玉笑道："那又有什么奇怪了？朱元璋乃大明开国君主，龙位都坐了三十一年了！"

那人忽然叹道："果然如此！这小和尚虽然心狠手辣，但他既能驱除元虏，救黎民百姓于元人铁蹄之下，老夫便饶了他吧。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话却是他自言自语，并非问叶岚或蔡虹玉。

叶岚、蔡虹玉听得大奇，想不到这人与明太祖会有瓜葛。而且听他口气，朱元璋似乎根本不在他眼中。

蔡虹玉忍不住道："不知你和朱元璋有何冤仇，可惜他已死，这仇你是报不了啦！"

那人似乎很意外，问道："他已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叶岚道："今年五月。"

那人长叹了一声道："死了死了，一死百了。算他运气，老夫也不要他的儿孙代过。好了，你们既不知柯桥，老夫便不问这个。你们刚才在前、中两室可拿过什么东西？"

蔡虹玉抢着道："没有，没有！"

叶岚心想："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刚才既然服了三花玉露丸，自当以实相告。"于是不顾蔡虹玉眼色阻止，道："在下不敢隐瞒，我们在前、中两室各发现一枚三花玉露丸，已被我们服食了。"

那人哦了一声道："你这娃儿倒还老实，你可知道丹丸是谁的么？"

蔡虹玉冷笑道："总归不是你的！是混元子前辈留赠后代有缘的。我们既然进了地宫，自然算是有缘！"

那人怪笑道："老夫比你们先进地宫，你道老夫无缘？但老夫一直没吃它，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叶岚和蔡虹玉心中一震，同时想到："这丹丸莫非有毒？"

那人不待他俩说话，自己回答道："因为混元子正是老夫远祖。他老人家穷毕生精力才配制了五颗三花玉露丸，历代相传，至今就剩这两颗。如今你们吃了，自当算我门中之人，自此须听老夫号令。"

叶岚心道："我既有师门，自不能入你之门；你身份不明，正邪不分，我又如何能听你号令？"于是抗声道："前辈若要惩罚，在下决无怨言。若要入你门中，听你号令，恕在下难以从命！"

那人阴森森道："你不从命就只有一个办法！"

蔡虹玉问："什么办法？"

那人斩钉截铁道："死！"

叶岚笑道："前辈实是强人所难，在下尚有许多事未了，暂时还不能死！"

那人怒道："莫非你们要白吃老夫的仙丹？"

叶岚道："前辈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在下定当效力。若无事时，在下要告退了。"说罢朝蔡虹玉使了下眼色，两人一声不响，突然飞身朝门外退去。

那人大笑道："你们以为走得了么？"

叶岚和蔡虹玉退到门口，突然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身子碰得隐隐生痛，人也弹回了室中央。

叶岚轻道："虹玉，这人武功莫测高深，这是他以至高无上的内家功力发出的无形罡气，我们合全力出掌，也许能冲出去。"

蔡虹玉也轻声道："既如此，我们在心中默数一二三后，便全力发掌往外冲吧！"

叶岚点了点头，两人又同朝门口走去，到离门三尺时，同时大喝一声，各拼全力发了一掌，人也随着朝外冲去。

但他们又失败了，他们全力发出的一掌，宛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而当他们全力往外冲时，那堵无形气墙又堵在了门口。

两人数翻努力落空，知功力与对方相差太远，要想脱身那是难上难！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人又已开口道："娃儿，还要试吗？老夫发了善心，你两人只须一人陪命即可。到底谁死，你们自己决定。"

两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样心思："既然如此，自然是要让他（她）出去了。"于是异口同声道："前辈既如此说，就请放他（她）离去吧！"

两人对望了一眼，又同声道："你……"

那人迫道：“娃儿，到底谁死？快作决定，老夫已等得不耐烦了！”

叶岚心想："若要保全虹玉性命，只有我立即自决。"殊料蔡虹玉也是一般心事，于是两人又不约而同道："希望前辈言而有信，不可难为他（她）！"

然后一个举掌拍向自己天庭，一个拔剑刺向自己心窝。两人顷刻间便将殒命。

可叶岚手掌在头顶三寸处似被什么东西托住，再也拍不下去；而蔡虹玉的长剑也似被人拖住，插不进身体。

那人笑道："老夫说了只须一人死，便再也不能更改，两个娃儿想同死，那可不成。而且也不能这般死法。"

叶岚、蔡虹玉不由都有些感激那个怪人，感激他救了对方性命。刚才若不是他，岂不两人都死了？

听了怪人的话，蔡虹玉问道："如何死法？"

怪人道："你们刚才不是拿到了金船上宝函内的那粒黑亮的珠子么？这粒珠子叫作百毒丹，是一百种极厉害的毒药合制成的。其毒之烈世上决无东西可比。服用之后，这人必定筋脉寸断，皮肤寸裂，三天之后方始死去。三天当中，那痛楚实在超过世上最残酷的刑法一百倍也不止，决非人所能忍。"说到这儿，他哼了几声，又接着道："你们有胆偷吃老夫的三花玉露丸，自然也该尝尝百毒丹的滋味！现在你们说吧，到底谁吃？"

蔡虹玉大惊失色，那粒百毒丹在叶岚怀中，生恐被他吃了，突然一挥手，长剑朝他胸前划去。

叶岚猝然不备，胸前衣服给她划破，那粒乌黑发亮、令人心惊的百毒丹嗒的一声落在地上。蔡虹玉长剑指住那粒毒丹。叶岚急道："虹玉别急，我有话说。"

蔡虹玉眼睁睁看着他，谨防他抢夺毒丹。

叶岚回头对着后壁喝道："你这个不通人性的老怪物，我们吃了你的灵丹固然不该，但到底是无心之过，罪不至死。我们肯以一命陪你，你原该满意了，为何想出这等歹毒的法子害人？你既如此不通人性，我们宁可力拼而死，也不遂了你的心愿！"

怪人笑声如哭道："老夫不通人性？哈哈……嘿嘿……哼！"

叶岚与蔡虹玉一直在留心，这时已发现怪人藏身的密室是在后壁，两人对望了一眼，心意相通，各举双掌运全力朝室后壁猛劈，冀图劈开暗门，迫怪人现身，要与他拼个死活。

他两人功力在江湖上已罕有敌手，何况此时服了三花玉露丸，功力之高更非昔比。合手这一击，江湖上绝对无人接得下来。但如此强劲的掌力，击在后壁上却毫无反响。也不知是室壁有甚古怪，还是壁后之人功力太玄！

怪人冷笑道："料你们两个娃娃也不知道老夫的厉害，若不让你们吃点苦头，你们定是不肯吃那颗百毒丹了！"

怪人话声方落，叶岚和蔡虹玉均觉两缕指风朝自己袭来，凭他们的身手居然躲不开。指风袭入两人体内，如利刃般满身游窜，竟是万分的难以忍受，豆大的汗珠顷刻从他们额上顺颊而下。

怪人武功太过高深，二人根本无法与敌。

叶岚心想："不如我将毒丹服了，若能救得虹玉一命，就算再痛苦十倍，我也认了！"于是忍着身上剧痛，猛朝百毒丹扑去。不料这一扑竟碰得眼冒金星，往后仰倒。他爬起来一看，正见蔡虹玉也从地上爬起，心中明白，便又不顾一切朝毒丹扑去。

两人忍住身上剧痛，舍生忘死去夺那枚毒丹，竟然各不相让，便如仇人相搏一般。终究是叶岚稍胜半筹，抢了先着，将那颗毒丹拿了放入口中。

蔡虹玉疯了般扑过去，一手搂住叶岚脖颈，另一只手食指伸入他口中，要将那枚毒丹挖出来。但哪里来得及？叶岚已咕嘟一声将毒丹吞下。蔡虹玉绝望了，全身一软，从叶岚身上滑落到他脚下。她双手抱住叶岚双腿，哀叫道："叶大哥，叶大哥……"

叶岚如石像般僵立着，不言不动，脑中闪电般掠过他短暂一生的经历。他要在临死前重温一遍人生的甜酸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