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七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外物反比人心高（二）

这蛇形状特异，通体扁圆，蛇尾分叉，便似鱼尾一般；蛇头呈三角形，顶上长着一个鲜红欲滴的小肉球，恰似鸡冠。这是他专养的毒蛇，毒性厉害无比。丐帮中象他这种小头目，武功自是不值一提。但他们各有自己的一套看家本领，或养蛇、蝎、蜈蚣一类的毒物，或饲鹰、枭一类的恶禽，或豢狮虎一类的猛兽，不一而足。

他将那蛇盘放在掌上，用另一只手掌在蛇身上摸了一遍，然后指了指王明颖。那蛇似通灵性，居然将三角头笔直竖起，还点了一下。他这才将蛇放在地上，那蛇便弯弯扭扭朝王明颖游了过去，速度极快，倏忽到了王明颖脚前。

王明颖忽然看见一条小蛇朝自己游来，急忙倒跃。但她退得快，那蛇来得更快。

小蛇极机灵，见王明颖跃退，也不再在地上蠕行，一跃而起，朝王明颖箭一般飞去。

女孩子最是讨厌这种滑腻腻、冷冰冰的东西，何况它又能咬人中毒，伤人致死！王明颖见蛇朝自己飞来，尖叫了一声。叫声未已，那蛇已在她右腿上隔着裤子咬了一口。她只觉腿上一痛，心中大慌，顿觉双腿发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何思梦见王明颖战到激烈处突然跃退，正不知何故，又见一条小蛇飞起咬人，王明颖昏倒在地。他尚不知这小蛇何处而来，见一个叫花子将蛇捉入麻袋，方知是他所为，大怒道："谁要你管闲事！"

何思梦的暴烈脾气，江湖上人所多知。那叫花子见他神态凶恶，生恐他突然出手将自己杀了，那才死得冤枉！吓得钻入无边的荒草丛中，匆匆逃去。

袁笙扑过去蹲在王明颖身边，连叫"王姑娘"，不见回答，大急，抓着她双手，惊惶叫道："师父，怎么办？"

蔡虹玉就在这时赶到，正要一问究竟，却见开封方向飞一般奔来一人，却是叶岚。他从开封高云天家出来寻找蔡虹玉，刚好听到尖叫声，跑来看时，见是王明颖昏倒在地。也不及与蔡虹玉招呼，一把推开袁笙，俯下身去，见她腿上受伤中毒，急点了她腿上部几处穴道，以阻毒性上升。然后，满脸怒气朝着何思梦一伸手，道："解药呢？"

何思梦知他误会了，忙解释道："王姑娘是一位丐帮弟子放毒蛇咬伤的，老夫这便去找他要解药。"

叶岚抱起王明颖，冷冷道："王姑娘若有意外，我再找你算帐！"然后扭头四顾，朝不远处一栋破屋奔去。

蔡虹玉见叶岚抱起了王明颖，神色一呆，站在那儿动弹不得。

叶岚将王明颖抱进破屋，放在地上。见她双目紧闭，但脸色呼吸都正常。摸了摸她脉搏，也没异样。再看她伤腿，已肿得比平日大了近一倍，创口中仍在不断冒着黑血。

叶岚心中奇怪，蛇毒虽然厉害，但点了伤口上部穴道，毒性暂时决不至上升，不知王姑娘为何不醒。

其实王明颖早已醒过来，但她没敢做声，也没敢睁眼，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但觉全身软绵绵、懒洋洋，任他抱着，动也不动。

叶岚见她伤口仍流毒血，心想既无解药，最要紧的是将伤处毒血挤了出来。但马上又感到为难了，因为王明颖伤口在右膝上五寸处。

古时最是注重男女之别，"嫂溺"虽可"援之以手"，那也是危急中的一时机变，而平日男女间是不能随便肌肤相触的。叶岚本是豁达之人，此时救人要紧，哪管得了许多？自言自语道："王姑娘，得罪莫怪！"

王明颖正不知他要如何"得罪"自己，猛听得"嘶"的一声，右裤管被他撕成了两半。她心中一颤，差点惊叫出声，但叶岚双手已按住她伤处用力挤压，便忍住了没叫出来。

她右腿原已麻木，给叶岚一挤压，突然感到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不自禁轻轻呻吟出声。

叶岚听她出了声，大喜道："王姑娘，你醒了？"

王明颖再不能装昏迷，只得轻轻"唔"了一声，但仍未睁开眼来。她不敢看叶岚，更不敢看叶岚双手在自己大腿上挤压。

叶岚歉然道："王姑娘，我没征得你同意，便，便……你可要原谅我！"

王明颖心道："谁又怪你了？"

叶岚见她没出声，惶急道："王姑娘，你生气了？"

王明颖心中又好笑，又好气，忖道："你这人真是个呆子，挤毒便挤毒，为何只管来问？"但她知道他确有些"呆气"，若不答他一声，他会没完没了，于是轻道："我没怪你呀！"叶岚心中一喜，手上不自禁用得力大，按得王明颖哎哟叫了起来。他一迭连声骂着自己，手上自然放轻了许多。

大约挤压了半个时辰，伤口中的血才渐转红色，肿胀也消了许多，但尚有余毒难清。而余毒若不除尽，仍会有危险。要肃清余毒，唯有服对症解药，但这时又到哪里去找解药？用嘴吮吸伤处，也可将残存在体内的余毒吸尽，而且口涎亦能解蛇毒。不过用这法子，吸毒的人却非常危险。而此时唯有这个办法了。叶岚怕王明颖不肯，点了她软穴，道："王姑娘，对不起！"

王明颖又吃了一吓，惊问道："你要干什么？"

叶岚柔声道："我要替你清除余毒，怕你不肯，所以得罪了。"说罢，双手托起王明颖右腿，低了头，将嘴凑在伤口上，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

王明颖自然知道这蛇毒的厉害，伤在自己腿上尚且如此，吸入口中又将如何？何况男女授受不亲，自己又是伤在大腿上，怎么能让他碰？大急道："你，你不要，不要……"她想将右腿抽回，她想挺起上身，她想用手去拉叶岚……但她根本一动也不能动。

叶岚吸一口，吐一口，直到吐出的血变得鲜红，才停了吮吸。可他自己也已渐渐感到头脑晕眩，口腔乃至咽喉都有些僵硬。他不敢大意，赶紧盘膝闭目坐好，运功驱毒。

王明颖感觉右腿肿胀消尽，只是被点了软穴，全身不能动弹。她眼睁睁看着叶岚，不知他生死存亡，眼中含泪，心中想道："他若死了，我也陪着他去！"

约一支香的时间，叶岚终于睁开眼来，起身长长吁了口气，又伸了伸懒腰道"好厉害的蛇毒！"

王明颖一直关切注视着他，见状惊喜道："你，你没事了？"

叶岚坐到她身旁，伸指替她解了软穴道："没事。"

王明颖软穴一解，翻身猛扑在他怀里。

叶岚一窒，他曾想方设法去接近她，她却总是躲避他，不理他。哪料多日来的相思，今日突然得到报偿，他几乎不敢相信。但王明颖实实在在扑在他胸前，不由一阵激动，浑身热血沸腾，难以自持。他紧拥着王明颖，轻抚着她秀发，然后低了头，慢慢往她樱唇上印了下去……

就在这时，蔡虹玉美丽的大眼，幽幽的目光突然浮现在他眼前，不知为什么，他体内奔腾着的热血一下子便冷了下来，头再也低不下去。

王明颖正在意乱情迷之时，却没注意到叶岚的变化，她小羊般蜷伏在叶岚怀中，一动不动……

叶岚和王明颖回到开封城时，天已全黑，高家大院内灯火辉煌。晚餐早备好了，大家都在等着叶岚。

叶蓉见哥哥带了另一位姑娘回来，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王明颖形象实在狼狈，头发乱蓬蓬的，还沾了不少草屑，身上衣服也有不少泥痕。更糟糕的是，她右边裤管破成两半，胡乱用一条草绳捆住，才勉强不至于让肌肤露出来。

叶岚见妹妹打量王明颖，忙道："妹妹，她姓王，叫王明颖，是哥哥的朋友。"说时脸上红了一红，又转对王明颖道："这是我妹妹叶蓉。"王明颖尴尬地点了点头。

叶岚在高家盘桓了几天后，辞别高云天和熊清，同着王明颖、叶蓉、钱士华与方新前往陕西扶风。

不数日，五人到了法门寺。

法门寺塔为吴中寺塔之祖。自唐以来，人们历代相传，说塔下有一地宫，内多珍宝。所以许多年来，有不少人到此探觅，觊觎地宫中的藏宝，但始终没人能找到地宫入口。于是人们对地宫之事也就淡忘了。

但近来江湖纷纷传言，已有人发现地宫钥匙，地宫之门即将打开。一时武林人士云集扶风，都想碰碰运气，盼望能发笔横财，或能找到什么武功秘籍。

法门寺四周客店乃至民居，皆已住满了江湖豪客。叶岚几人来得迟了，找不到客房，在一家民居找了几间空房住下。

主家告诉他们，有的人早在半个月前便已到了这儿，到处在找地宫入口，。今天忽然听说，开启地宫大门的钥匙放在法门寺塔顶上。各方豪杰，不论是白道英雄，或是黑道霸主，都想先抢到钥匙，再去找入口。但法门寺住持澄心大师已发话，要各路英雄明日聚会，各凭本事上塔取钥匙。大家互相防范，所以谁也没动。

第二日，五人一早便往法门寺去了。

法门寺塔是一座楼阁式的十三层高塔，全高十八丈。

寺前旷野中已站了不下千人。这其中有半数是来看热闹的，有些是来碰运气的，只有少数人是志在必得的。

场上人头攒动，叶岚抬眼一看，并不认识几人。

正乱哄哄间，只听有人大声道："澄心大师出来了！"寺前顿时肃然无声。叶岚抬头往寺塔看去，见寺塔门口走出一位灰袍老僧，白眉，白须，白发。

老僧站定后，双手合十道："老僧澄心，忝为住持，致意天下英雄，日前寺僧偶得古钥匙一枚。据本寺老僧参详，确系地宫之钥匙。

这事既已泄露江湖，劳动天下英雄，不辞跋山涉水之苦，本寺当不能据为己有。何况寺僧乃方外之人，金银财宝于我何加？自当双手奉送天下英雄……"

众人大声叫好道："这才是有道高僧！"

澄心又道："但钥匙只有一枚，想要得到它的却大有人在。钥匙究竟归谁，那就难说得很。为了减少杀伤，老僧有个计较在此，凡是希望得到钥匙的，都须凭本事登塔，能上到塔顶的，便为钥匙得主。"

此言一出，群雄哗然。不过多数人认为，除了这个办法，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立即有许多人叫道："好，就这么办！"

更有一大群人抢前要进塔去。最前面的四人冲到寺门口时，突然两个一对打了起来。

叶岚一看，这四人原来是冤家路窄，一对是崂山三怪中的商信与太行六霸中的文丰，一对是锦衣卫舒百群和燕王护卫高宝。

他们四人在塔前拼命，旁边却有人趁机侧身进塔。这人穿着一身丧服，脸色阴惨惨的，手上持着一根哭丧棒，却是终南五圣中的人。

方新告诉叶岚："这人叫南宫聪，在五圣中排行第四。老大付林海，老二丰登，老三肖子羽，老五殷翌。"说时，指着西边站在一起的四人一一给他介绍。又道："这五人行动诡秘，作风狠辣，在关中道上，除了我师父，他们天不怕，地不怕。"

南宫聪是第一个进寺塔的，大多数人在等着看他进去后的动静，有的则在观看寺前四人厮杀。

约摸半支香的工夫，南宫聪连续几个倒退跃出寺门，但他脸色仍是阴惨惨的，看不出半点反映。

南宫聪退出，又有一人进了塔。这人身材高大，手执一把春秋大刀，很有些威风。

钱士华道："这是吕梁双杰中的老二，叫吴俊雄，老大叫荣宣。这两人在山西道上是第一等的好手。"

这时，塔门口四对也已停了打斗，一齐关注着塔内动静。

不过一支香时刻，吴俊雄也从第三层的窗口翻了出来。他一落地便朝荣宣大步奔去，边走边道："厉害！厉害！想不到法门寺的和尚这般厉害。大哥，这钥匙我们只怕是抢不到了！"话虽这么说，他两人也并没离去，仍站在那儿观望。

他嗓门粗声音大，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面面相觑，一时居然没人进塔。

但武功秘籍和金银财宝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不久，又陆续有人进去，但又无一例外都败了出来。钱士华忍不住了，对叶蓉他们道：“待我去试试看！"他虽非贪得秘籍、财宝，但却不肯错过这个磨练的机会，何况抢到钥匙也就帮了少林寺的忙。

叶蓉关心师兄，嘱咐道："师兄，你要小心了，千万不要勉强！"

钱士华感激地看了叶蓉一眼道："师妹放心，师兄知道了。"说罢，几步抢进塔门。

他一只脚还在门外，塔内"呼"的一拳迎面击来，拳风煞是沉重。他往右一侧身，右手剑自前朝右后往下而上倏地划了一道大弧，却是一招大魁星式。这一招既恰到好处闪过了对方突袭的一拳，又还攻了一剑，剑尖自上而下攻向了对方头顶。

对方似没料到钱士华应变如此之快，反击如此之捷，居然躲不开这一剑。亏得钱士华剑法已到收发自如之境，及时收住了剑势，才没伤了这和尚。

对方倒也爽快，一招既败，再不出手，单掌当心，称了声"阿弥陀佛"后，道："贫僧圆性，谢施主手下留情，请！"

钱士华也不客气，说了声"承让"便径直上了二层。

他是太极剑派掌门人首席弟子，又已行道江湖十多年，无论剑法、内功，已得乃师真传，当非一般武林高手可比。虽然以后每上一层，守塔僧人武功便更高一层，但他还是一路上升，不久便到了第十层。他心中得意，不由发出一声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