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四章 君主寡恩多疑忌，谁人能解女儿心（二）

二人奔近前看时，叶岚一阵激动，原来那三个女子中有一个却是蔡虹玉，不由高叫了一声“虹玉”。不料叫声方了，忽见蔡虹玉一个疏神，给对手划破了手臂，登时血流如注。

叶岚大惊，抢上去要替下她来。蔡虹玉冷冷道：“我是死是活，也不须你管！”叶岚一愕，见她脸色如冰，只得讪讪退下。却听秦通在旁自语道：“原来是他们！”叶岚不由问道：“他们是谁？”

秦通指点着告诉他：“你看，那位身着蓝衫、手舞玉箫的便是名动武林的玉箫公子黄浩；那两位姑娘是他的未婚妻，穿紫衫的叫宋静玲，穿白衫的就是张丽君。”叶岚哦了一声，见黄浩风流潇洒，儒雅飘逸，暗赞道：“好个玉箫公子！”再看静玲、丽君，只觉美艳不可方物。与他们打斗的是五位老者，不用秦通说叶岚也猜得出，那便是朝中五大高手了。其中与黄浩交手的两人，一个是胡人，那自是西域高手伽洛；另一人使的风雷掌，当然是泰山派卢道笙。与宋静玲对敌的使一套崆峒剑法，当然是崆峒高手匡永全；与张丽君厮杀的是恒山韩祖忠；而与蔡虹玉交手的则是衡山厉万春。

秦通忽然笑道：“五个老家伙武功极高，自视亦甚高，只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联手竟然胜不过四个娃娃，看他们几张老脸往哪儿搁！”

叶岚目注斗场，凝神观看九人相搏，看到精彩处，不自禁点头暗忖：“黄大侠武功盖世，果然名不虚传，与他交手的卢道笙、伽洛两人，我最多能敌其中一人，若两人联手，自己是万不能抵敌的。可黄大侠举手抬足间，依然挥洒自如。而宋姑娘剑法之高，张姑娘双刀之妙，较之虹玉犹有过之。”

正看间，忽见黄浩玉箫一斜，舍了卢道笙、伽洛二人，去挡厉万春的剑。这一来，竟被卢、伽二人抢了上风。原来蔡虹玉因伤臂不断流血，渐感力气不加，应付艰难，刚才正遇险招，多亏黄浩替她挡了一挡。

叶岚大急，晃身抢入剑光圈中。哪料蔡虹玉竟置厉万春削向她左臂的一剑不顾，反将剑朝他左肋刺来。眼见蔡虹玉一剑刺来，他若要闪避，自然刺不着。但他一闪开，要救蔡虹玉却是不及，厉万春那一剑定会将她一条左臂整个削下。

他一咬牙，不闪不避，拼着挨蔡虹玉一剑，趋身直进，左手食指一弹，堪堪将厉万春长剑弹偏，长剑呼的一声贴着蔡虹玉左臂削下；右手抬掌拍向厉万春前胸，将厉万春逼退两步。但就在同时，蔡虹玉长剑也噗的一声插入他左肋下软处，深达一寸有余，鲜血刹时泉涌般冒出。

蔡虹玉惊得脸色煞白，她原以为这一剑刺去，叶岚定会闪开，自己一条左臂虽保不住，却也揭穿了他的虚情假意。在分宁时，她见叶岚为了那位蓝衣姑娘而置自己于不顾，自然想不到他也会不顾生死来救自己，顿时又惊又喜，且悔且疑，不由忖道：“你既如此待我，心中又为什么要装着她？这叫我如何是好？”

这不过是她心中刹那间一念，看到叶岚肋下流着血，兀自苦战厉万春，便什么也顾不得想，挥剑上前，与叶岚双战厉万春。

叶岚、蔡虹玉武功皆不在厉万春之下，二人虽已受伤，但联手之势也决非厉万春所能抵挡，不几招便将他杀得手忙脚乱，汗水淋淋。他于忙乱中接连中了蔡虹玉两剑，叶岚三掌，再不走，非但一世英名要在今日毁了，甚而性命难保。这时哪里还顾得脸面，大叫一声，转身如飞的逃去。

伽洛正被黄浩全力迫住，喘不过气来，见厉万春率先逃去，也怪叫一声，接连几个筋斗，翻出掌风影外没命的奔逃。其余三人见大势已去，不约而同跃出战圈，逃回京师去了。

叶岚对黄浩心仪已久，道了儒慕之意后，又将自己身世经历简略告诉了黄浩。黄浩也是少年英雄，见叶岚性情爽直，谈吐不俗，心中大是欢喜。两人当下义结金兰，黄浩年长为兄。然后大家找了一处酒楼，要了一席上等酒菜，为他俩庆贺，足足盘桓了一个多时辰。

叶岚一直想和蔡虹玉说话，但见她脸色冷冰冰的，不敢开口，却转问黄浩道：“大哥，蔡姑娘怎会与你们一路？”

黄浩看了看叶岚，又看了蔡虹玉一眼，微笑道：“贤弟，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只是若要久长，须得双方互相信任，互相谅解，决不可意气用事。”

叶岚知义兄把自己和蔡虹玉当成了一对情侣，满脸通红，急道：“大哥，我，我......”

黄浩抢着道：“贤弟不必多言，就说这次吧，你若不与蔡姑娘分手，蔡姑娘也不致为人重伤。”

蔡虹玉白了叶岚一眼，道：“若不是遇着黄大侠和两位姐姐，我哪里还有命在！”

宋静玲和张丽君搂着她笑道：“好妹子，你重伤昏迷中还口口声声叫着叶大哥，现在见了面又冤家似的，看把你叶大哥急成什么样子，你就饶了他这回吧！” 蔡虹玉见两人当着叶岚面说穿了自己心事，脸上血红，随又变得惨白，因为她又想起了那位王姑娘。她扭过头匆匆道：“黄大侠，两位姐姐，小妹有事它往，就此别过。”说罢突然拔起身形，飞一般去了。

蔡虹玉对自己有情，叶岚并非不知，只不知她对自己竟深情如斯，一时也不由得痴了。正在发呆，忽听黄浩道：“贤弟，你还不去追？”

叶岚苦笑道：“大哥，这事说来话长。”于是将自己与蔡虹玉相识经过约略说了说。黄浩方知自己点错了鸳鸯谱，笑过之后一本正经道：“贤弟，我看蔡姑娘本性不坏，对你更是情深义重，依愚兄之见......”说到这里，见叶岚神思不属，改口道：“贤弟意欲何往？”

“小弟此去陕西。”叶岚将法门寺地宫之事说了，问道：“大哥有兴致和小弟同去一趟么？”

黄浩神色一黯道：“爹娘岳父母被系狱中，愚兄实在无心武林中事，欲先觅一个隐秘之所存身，再设法营救。”

叶岚道：“大哥打算到什么地方，已心中有数么？”

黄浩沉吟了一下道：“日后你若有空，就到普陀山找愚兄吧。”

于是几人依依不舍告别。

不一日，叶岚与秦通到了河南与安徽交界的白马驿。驿外路旁林中，一群丐帮弟子围成一阵，阵中两位老丐正与一男一女杀得难解难分。男的是雁荡渔隐的徒弟袁笙，女的却是王明颖。

这群丐帮弟子是接了湖南分舵的飞鸽传书，而四出搜杀秦通的丐帮人众中的一股。王明颖在岭坡镇上救叶岚，斗刘松，大闹衡山，谁都以为她是秦通一伙。而她本就任性，也懒得辩解，于是双方就打了起来。

叶岚见王明颖被围，涌身一跃，跳入阵中。王明颖正战得心焦，渐感难支，忽见叶岚到来，大喜，脱口笑道：“呆子，你来了！”随又觉得太喜形于色，立又板起脸道：“谁要你来？”

叶岚也笑道：“你要我来啊！”王明颖俏脸一沉，心想：“你以为没有你就不行么？”纵起身形要跃出阵去。但她才跃起，便有数根打狗棒罩在她头顶，迫得她落回了原处。这时知道凭自己绝出不了阵，她可不想落在这群脏兮兮的叫花子手上，不得已跟着叶岚、秦通向外杀去。

四人突围后，展开轻功一阵狂奔，到一个十字路口时，王明颖首先停了脚步。她不看叶岚，却对袁笙道：“袁公子，我们走这条路吧。”拉着袁笙走上左边一条羊肠小道。

袁笙大喜过望。他自衡山岭坡镇外见了王明颖，惊为天人，情愫暗生，患了单相思。王明颖性格本就开朗，又见他善解人意，便任由他和自己一道。但她对袁笙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今日忽然对他这般亲热，怎不令他大喜过望。他手握王明颖柔荑，惟恐走得不快，急抢上前，生恐走慢一步王明颖就会被叶岚抢去。

叶岚眼见王明颖与袁笙状极亲密，心中不由有些怅惘。他呆呆站了一会，然后自忖：“人各有缘，不可强求。自今而后我只当不曾认识她。”这样一想，心中总算宽慰了些。转过身刚要离去，迎面奔来一人，一袭黑衫飘飘，却是蔡虹玉。叶岚惊喜道：“虹玉，是你！”

蔡虹玉冷冷道：“你以为本不该是我，该是王姑娘，是么？”

叶岚脸一红，讷讷道：“你怎么，怎么......”

蔡虹玉气恼道：“这条路我不能走么？”

叶岚急道：“不！我是说那天你怎么不告而别，害得我又担了许多心思！”

蔡虹玉哼了一声，道：“要你担心事，我可实在不敢当！只怕你担心的不是我，而是......”

叶岚脸一红道：“那日在分宁确是我不好，害你受了伤。不过，王姑娘是我朋友，她遇险我能不管么？何况......”

蔡虹玉故意长长哦了一声，冷笑道：“她是你朋友，你自然着急，我算什么？”

叶岚又急了道：“虹玉，那次实在是我不好，我向你认错还不成么？”

蔡虹玉心中其实早已原谅了他，但仍故意板着脸道：“王姑娘呢？”

叶岚尴尬地道：“她，她去了......”

蔡虹玉又迫了一句道：“她不理你，是不是？”见叶岚脸色难看，便不再做声。

两人从此重归于好，一路往陕西去了。

一日到了陈州（州府名，治所在今淮阳）西华县南方的逍遥镇。这是一个人烟稠密，集市繁华的大镇，南来北往、东去西行的旅客颇多，所以酒肆饭店、赌馆青楼也就不少。

叶岚、蔡虹玉、秦通三人进了一家酒店，在楼上找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一面吃喝聊天，一面观赏街景。蔡虹玉心情愉悦，话也比平日多。她语声清脆悦耳，惹得楼上酒客转眼相顾。加之她今日笑靥常现，与往日冷艳更自不同，妩媚万分，娇艳欲滴，连叶岚也看得痴了。

她见叶岚盯着自己目不转睛，低了头轻道：“叶大哥，不认得我么？也不怕难为情！”

叶岚才发觉自己失态，红了脸道：“虹玉，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格外漂亮！”

蔡虹玉轻笑道：“叶大哥是说我平日很难看？”

蔡虹玉聪明透剔，知叶岚真正开始注意自己了，心内甜甜的，脸却红了，忙又将头垂了下去。

叶岚哪知他心事，见她低了头默不做声，以为她又不高兴了，急道：“是我说错了话，惹你不高兴么？”

蔡虹玉抬头嫣然一笑，两只美目盯着叶岚，微微摇了摇头。

正说话间，忽听左边一桌有个女子嘻嘻笑道：“你们男人都是馋猫，见了美貌姑娘眼睛便瞪得铜铃般大，恨不能把人家吞进肚里。”

叶岚转头看去，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虽已徐娘半老，却也风韵犹存。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偌大年纪了，还在头上插着两朵艳丽的花儿。她对面坐着一位粗蛮汉子，眼睛正如那位半老徐娘形容的，瞪得铜铃般盯着蔡虹玉。

叶岚再看了看周围，竟有半数人像那汉子，看蔡虹玉看得呆了。

那位半老徐娘又笑道：“若是二哥在这儿，只怕早就忍不住了。”这话是对那粗蛮汉子说的。

叶岚看了蔡虹玉一眼，见她脸现恼怒神色，知她既恼这女子说话，更恼众人盯着她看，生恐她发作，忙笑道：“人家看你是因为你太美了，你可不要着恼。”

蔡虹玉心道：“你看我我就高兴，谁耐烦让那些臭男人看！”脸上神色却和缓了许多。

半老徐娘已站起身，扭着腰肢朝蔡虹玉走了过来。她瞟了叶岚一眼，然后笑对蔡虹玉道：“这位妹子真漂亮！敢问妹子叫什么名字？我叫江梅，你就叫我梅姐吧。”她只顾自语，也不管人家高不高兴听。江梅笑脸相向，又是赞她漂亮，又是叫她妹子，蔡虹玉再不近人情，也不能不答道：“我叫蔡虹玉。”

江梅抚掌道：“人美，名字也美！玉妹，你这般漂亮，难怪这些男人眼睛都贼亮贼亮的，尽在你身上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妹子可千万不要上他们的当啊！”说时斜了叶岚一眼。

她说话声音大，不少人目光转向了她，她却若无其事，滔滔不绝：“我们是崂山来的，那位是我大哥，叫李参，”说着指了指与她同桌的那条粗汉，“我二哥叫商信，最是风流，这时只怕已在外面嫖上了。”她似乎不知羞耻，本不该女人说的话，她也津津乐道，毫不脸红。“我们三人，一个最爱宝，一个最爱嫖，一个最爱聊，于是江湖朋友送了我们个雅号，‘崂山三怪’。”

她正说得兴高采烈，街对面突然传来砰砰啪啪的响声。喜欢聊天说话的人，大凡都好热闹，江梅闻声立即停了说话，急往对面看去。

叶岚他们一桌正在中间窗口，恰好看清对面情景，只见一家红楼大院，大门上挂着“怡香院”三字，看那装饰打扮，却是一家妓院，楼上有两人正打得激烈。

江梅忽然大叫道：“不好了，老大，二哥只怕又是与人争女人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