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二章 侠女有意伸援手，叶岚无心惹情缘（二）

她双脚刚刚踏着屋瓦，前面人影一晃，汪清汉已站在她对面。他双手轻轻一推，王明颖顿觉一股大力涌来，被逼得又落回了厅内。

汪清汉跟着跳下，刚坐回椅上，忽听“噗”的一声轻响，厅内四支巨烛同时熄灭，全厅顿时一片漆黑。

王明颖大喜，这时不走，更待何时！正要纵起，右腕忽然被人抓住。她吃了一惊，急提左掌拍去。一掌尚未拍实，那人手一紧，带着她呼的一下跃上了屋面，又纵到了屋外地面。那人一声不响，拖着她钻入林中，竟往山上奔去。

蜡烛熄灭时，汪清汉已知不妙，立即往上纵起。但他快，那人更快，待他落到屋面时，那人已没了踪影。他凝足真力长啸一声，刹时衡山上下一片沸腾，无数火把照得半片山通红，到处人影晃动。

王明颖先时奇怪那人为什么带着她往山上跑，此刻见衡山派众人举着火把多往下山路上搜寻，才不由得佩服他的精明。不一会，他们便奔到了南岳庙正殿之内。

南岳庙正殿高六丈多，庄严肃穆，气势雄伟。殿内有七十二根巨大的石柱，象征衡山七十二峰。

他们在七十二根石柱之间停了下来。那人将一件东西塞在王明颖手上。王明颖立知是自己宝剑，大喜，正要道谢，那人拉了她又走。不料她一不小心，手中宝剑碰在石柱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响声虽不大，但在静夜之中，又是如此空旷的大殿之内，居然有些慑人心魄。就在这时，殿内响起了急促的钟声。

那人见势不妙，拉着王明颖奔出大殿后门，没入暗处。

王明颖被那人牵着如腾云驾雾般，但听耳畔呼呼风响，不一会儿便下了衡山。也不知奔行了多久，天已发亮，直到了湘江边上，那人才收住脚步。

湘江上晨雾初生，雾影迷离，寒意袭人，已是一派清冷的初秋景象。王明颖一直不知那人是谁，这时既已天亮，又已停步，自然先要看看这位将自己从衡山派核心重地救出来的武功高手了。

她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脸色陡变道：“是你？”

原来这人竟是叶岚。叶岚尚没看见王明颖脸色已变，兀自喜洋洋道：“是呀，不是我还有谁？”

哪料他话声才落，王明颖恨恨道了一声“你好”，一跺脚，转身飞一般地去了。

叶岚不明白，为什么第一眼见了王明颖之后，便不能将她忘怀。为了她，他违背了师父不得轻易炫露武功的戒言。可他更不明白，王明颖怎会无缘无故生气。他自小父母双亡，终年跟着师父练武，很少与外人接触，更不用说女人了。所以他当然不知道，姑娘家心眼儿小，又最要强好胜，发现他武功原来比自己高出许多，立即生出受了戏弄之感。

望着王明颖远去的方向，叶岚这回可真的有些丧魂失魄了。

一轮硕大的金盘从楚山后冉冉升起，湘江上雾将散尽，鳞鳞江水被阳光一照，闪闪烁烁发出耀眼的金芒，煞是好看。叶岚背对着湘江呆站着，自然看不到这番景象。

一叶小舟由对岸如飞而来。舟上除了船家，前舱板上还站着一位腰悬长剑、身着黑色长裙的少女。这少女肤白细腻，眼明如寒星，鼻梁较常人稍高而挺，嵌在她那张如玉的脸上，教人觉得天下尤物，无过于此。只是她那身黑色裙服给人一种神秘莫测之感。

舟到江心时，对岸忽然飞起一声长啸，啸声清越，显见发啸之人内功深厚。随后有人高叫道：“船上不是钟兄吗？请将那女子留下。”船家一边操舟，一边问道：“那不是屈大侠吗？莫非这位姑娘得罪了贤昆仲？”

对岸那人道：“这妖女抢了我们的东西，还将老四弄得不死不活。”

船家道：“既如此，待钟某拿……”他话没说完，黑衣少女拔剑出鞘。船家来不及说下去，举起手中船桨，大喝一声，朝黑衣少女劈头打下。黑衣少女一动不动，待船桨将近头顶时，才一挥握剑右手。“嚓”的一声，船桨断为两截。

黑衣少女身形一晃，长剑指住了船家咽喉，但却凝住没发，她要迫船家送自己过江。

船家见势不好，上身一仰，往后翻身便倒，“咚”的一声掉到了江里。

黑衣少女一愕，顿时不知所措。正惊惶间，忽觉船身摇晃起来。她显然是只旱鸭子，本来很白的脸霎时变成了苍白。她惊叫一声，赶忙蹲下身子，双手扶住船舷，动也不敢动。

叶岚听得江中有女子惊叫声，转过身来，正见江心小船剧烈摇晃，眼看就要颠覆，一黑衣少女伏在船中惊叫连声。他也是只旱鸭子，不敢跳入江中救人。而小船距江岸尚有二十余丈，轻功再好也不能飞渡。可又不能见死不救，情急之下，他飞身拾起江边一梱纤夫拉纤用的粗绳，左手抓住一头，右手抓住另一头甩了出去，口中叫道：“姑娘快抓住绳头！”他估摸绳子即使够不上小舟，但也不会差得太远，黑衣少女只须稍会轻功，一跃之下当能抓到绳头，便可将她拖上岸来。

绳子虽是软物，但经叶岚以内家真力掷出，居然抖得笔直，箭一般朝小船射去。不料绳子只有十多丈长，完全抖直之后，距小舟仍差了五六丈。他方自心中叫了一声“糟糕”，小船已翻了个底朝天，黑衣少女也已飞身而起，朝着绳头跃来。

黑衣少女轻功惊世绝伦，人在空中一连翻了几个筋斗，右脚已点在绳头之上。再那么一点，又已飞前数丈，就这么点了两点，她人已到了岸上。原本抖得笔直的绳子也如泄了气般，软软地沉到了水里。

叶岚嘘了口气，心中暗叫了声“侥幸”。黑衣少女倒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朝着叶岚微一点头道：“谢谢了。”声音却是冷冷的，哪有半点谢意。她见叶岚只不经意地看了看自己，眼中光华一闪，嫣然笑道：“我叫蔡虹玉。你呢？”她这一笑便如春花般灿烂，叶岚只觉眼前一亮，但神色随又淡漠了下来。他虽惊叹于蔡虹玉的美貌，却有些神思不定，不过口中还是应道：“我叫叶岚。”

蔡虹玉脾气却有些古怪，见叶岚对自己态度冷淡，反倒很高兴道：“虹玉这儿有礼了！”叶岚还了一礼。正要转身离去，忽听有人喝道：“小妖女，哪儿跑！”听声音正是刚才发啸的人

叶岚凝步不发，抬眼一扫江面，见一艘大帆船正飞速靠近江岸，船头并排站着三条魁梧大汉，个个眼中精光灿灿，显然都是内家高手。右边一人手持一对短斧，左边一人双手各执一支判官笔，这两人皆四十多岁。唯中间那人双手空空，年纪五十多。叶岚心中想道：“这几人看来皆非平庸之辈，蔡姑娘和他们不知有何过节。”再朝蔡虹玉看去，心中不禁一凛，只见她脸挟寒霜，眉梢罩煞，盈盈秋波转眼间变成两支利箭，直射向船上三人。

那三条汉子不待船靠岸便已一跃而上，迅即各占了一个方位，将蔡虹玉连带叶岚围在圈内。

持双斧的汉子朝叶岚喝道：“你刚才救这妖女，莫非与她一路？若不是一路，大爷可网开一面，速速退到一边去！”

叶岚也是性子高傲的人，他虽不认得蔡虹玉，但见那汉子疾言厉色，不由心中有气，想道：“我偏偏不走，看你们又能如何！”

蔡虹玉俏脸一沉，喝道：“这事与他无关，你们只找本姑娘好了。”说罢又朝叶岚嫣然笑道：“叶大哥，就请退到一边吧。”

她这声大哥叫得亲切自然，只听得叶岚心中一热。他本无意插手这事，只是气那汉子不过，如今倒真有心帮蔡虹玉了。

那三人早已不耐烦，空手老者大声道：“妖女，你若将东西还给老夫，再给老夫兄弟解毒之药，我们也非量小之人，当看在你是女子份上，放过你也未必不可。不然，要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叶岚想：“原来蔡姑娘抢了他们的东西，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她既用毒害人，又抢别人的东西，只怕真的有些邪门。”

蔡虹玉冷笑道：“这东西是你们的么？你兄弟中毒，那是他自讨苦吃，怪得谁来？你们的真面目被本姑娘识破，会放过本姑娘？哼！”

听了这话，叶岚又有些疑惑不定，不知到底谁是谁非。

那三人脸色大变，持双斧的汉子跨前一步喝道：“妖女找死！”

蔡虹玉冷冷道：“你们表面上大仁大义，背地里强取豪夺，如今又何必假惺惺？一起上吧！”

叶岚心想：“这几人莫非真是欺世盗名之徒？”

持双斧的汉子也不打话，起手一招罗汉迎门，双斧劈面朝蔡虹玉砍去。

叶岚见蔡虹玉娇怯怯的模样，而双斧威势刚猛无比，心想她定然不敌，到时却是救她不救……他尚未想停当，见蔡虹玉身形一晃，突然到了对方身后，同时一剑刺了出去。

那汉子反应倒也快捷，一个大翻身，双斧往身后横扫。哪知蔡虹玉更快，倏忽之间又转到了他身后，又是一剑刺出。那汉子这回转身不及，猛往前一个虎跳，立马一个急转身，依然双斧横扫。叶岚见状，已知蔡虹玉决不会输给那人。果然，那汉子给蔡虹玉耍猴儿般的，转来转去，不久便转得头晕脑胀。这时蔡虹玉又已转到那汉子背后，那汉子转动不灵 ，左臂刚刚反转，便被蔡虹玉长剑划了一道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执判官笔的汉子见势不妙，一声不响跃到蔡虹玉身后，双笔齐出，左手点她右肩乘风穴，右手点她左腰血府穴，出手之快，认穴之准，堪称一流高手，较之使双斧的汉子，武功又高出一筹。

叶岚连把头摇，心想：“两个武功高手合斗一位姑娘，胜之不武，若有疏忽，颜面何存？我且看蔡姑娘如何应付。”

蔡虹玉背后似乎长了眼睛，反手一剑便将双笔磕开。这一招以硬碰硬，毫不取巧。

叶岚正看间，身后忽然走来一人，浑身湿淋淋的。这人站在叶岚身边，一边观战，一边自语道：“杨大侠双笔点穴功夫今日才见真章，难怪江湖传言，‘笔出惊风雨，功成泣鬼神’！”说时点头赞叹不已。这人显见与那几人相识，叶岚不由问道：“请问阁下，这几位是什么人物？”说时指了指那三人。

那人看了叶岚一眼，目光中大有不屑之色，似乎是说叶岚太过孤陋寡闻了，随道：“这几位就是江湖闻名的潇湘四侠。瞧，站在那儿没动的那位，便是四侠之首，人称通臂拳刘连虎的刘大侠；使判官笔的是杨鹰杨二侠，使双斧的是屈斌屈三侠，吴杰吴四侠没来。说起他们四位，江湖上哪个不知，谁人不晓！他们武功既高，更有一副侠义胸膛，常常救困扶危，为武林中人排忧解难。”说时情不自禁竖起了大拇指。

叶岚对潇湘四侠曾有耳闻，又见这人一脸朴实，说的不似假话，不由又想：“如此看来，蔡姑娘的话只怕不实。”不禁朝蔡虹玉看去，这一下又看得他大大诧异起来。原来以杨、屈二人之力居然又已落处下风。蔡虹玉轻功身法转开，当真是轻如飞燕，翩若惊鸿，教人根本无法捉摸。而更可怕的是她的剑法，狠辣凶险，诡异莫测，剑式往往不依常规，变幻无穷，让人防不胜防。叶岚心想，自己武功与她不过在伯仲之间，不知她是何来历！

一旁的刘连虎也沉不住气了，正要上前相助，哪料蔡虹玉突然舍了杨、屈二人，跃退三步，左手一扬，便见一线银光直射站在叶岚身旁的那人前胸。这一下大大出人意外，叶岚大惊之下猛将那人一推，但终究没能避开。不过好在他推了一推，暗器才没射中那人胸口，只射在他左臂上。饶是如此，那人也已消受不起，仰天摔倒在地，一条手臂立时肿得粗如小腿。

暗器有毒！叶岚急点了那人左肩四周穴道，以阻止毒性蔓延。他胸中怒气陡生，大声道：“蔡姑娘，你为何无故下此毒手……”说到这儿却突然住了口，因为他见刘连虎也出了手，合三人之力围攻蔡虹玉。

蔡虹玉敌杨、屈二人也只是稍占赢面，而刘连虎比两人武功更高，她哪里抵敌得住！她听了叶岚的话，开口道：“叶大哥，他就是刚才弄翻小船的那人。”

叶岚“哦”了一声，怒气稍平 ，道：“姑娘既然没受伤害，又何必要人性……”他一个命字尚没出口，不料蔡虹玉因分心说话，左臂被刘连虎拳风扫过，身子一阵乱晃。她连退数步，稳住身形，一边应敌一边道：“叶大哥既如此说，便饶了他性命吧。”说时将左手伸入怀中，去拿解药。而其时刘连虎三人已飞身扑上，蔡虹玉一心二用，终被杨鹰笔尖划破左臂，顿时鲜血淋淋。几乎同时，屈斌左手斧劈头砍来，刘连虎右拳也当胸击到，眼看蔡虹玉性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