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探监

逸王府。

傅远之被皇上禁了足在府反省，哪里也去不了，心里担心着白笙却无能为力。他正一筹莫展在厅中踱步，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看来你昨天在宫中有惊无险啊。”

“北辰？你不是离京了吗？”傅远之面露诧异。

“你放心好了，我来的时候没人看见，不会暴露的。”北辰说着，人已经进了厅中，自己走到椅子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坐下了。

傅远之无奈地瞪了瞪眼，走到北辰身旁一侧的椅子边，坐定后他开口道：“你来了也好，我正愁有件事没人帮我去办。”

“诶～你可别指望我啊！我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帮你在皇宫里杀人，已经是和你两清了，你让我的弟兄在军队里有了安身立命之所，还可以建功立业，我感激你，可是你也不能老拿这事让我替你卖命吧？！”

“这次的事没有危险，这点你放心…”

“别别别…”北辰打断傅远之的话：“你可别说了，我不会再帮你了，我们又没什么过硬的交情，我不想再给自己惹麻烦了。”

“我请你相助又不是白让你做的，算我欠你一份人情，我只不过想让你替我去大理寺监牢里看一个人，帮我替她打点一下。”

“……”

“我答应你，这件事之后，我绝对不会再请你帮忙，你要钱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这可是你说的，说吧，什么人？”

“你去大理寺找一个外号叫金胖子的牢头，就说故人有求于他，他自然会带你去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告诉我让我去为谁打点？”

“白笙。”

“白笙…”北辰念叨了一遍，眸光乍亮：“女人的名字？难不成是上回那个姑娘！？”

“你说慕伊伊？”傅远之一阵无语，看来不止他手底下的人想歪了，连土匪都以为他对慕伊伊有意思，他无奈道：“你想多了，不是她…白笙你没见过。”

“慕伊伊……诶，那你把慕伊伊藏哪儿去了？我还想见见她，做不成压寨夫人做知己也行啊！”

“我不知道，她早就离开了。”

“我说五皇子，你这么做就不厚道了，你把我到嘴的夫人给抢走了，结果自己又不要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时半会儿和你说不清楚，你还是快去帮我把事情办了，免得白笙在牢里吃苦。”

“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我…”

“诶等等…”北辰再一次打断了傅远之：“你为了这个白笙姑娘这么心急，不会是喜欢她吧？”

傅远之刚想说话，北辰又接了话茬，“这么说，你不喜欢慕伊伊？”

“…当然不喜欢。”

“那就好，那她还是有可能做我的压寨夫人的嘛～”

“你真的该出发了……”傅远之耐心地再次提醒道。

北辰却不起身，对着傅远之把手一摊，看着傅远之不说话。

“又怎么了？”傅远之皱眉。

“我的五殿下，我去牢里打点总得有点银子吧？我就凭一张嘴啊？”

“给你给你。”傅远之一怔，忙从怀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给了北辰，心中却埋怨和土匪说话实在是恼人，害得他连银子都忘记给了。

北辰接了银票，便立马起身出了大厅，傅远之也起身跟了出去，却已经不见北辰的踪迹。

这家伙，武功不怎么样，偷鸡摸狗的本事却不错，在这偌大的王府飞檐走壁竟一点声响也没有，任何人都没有惊动，倒是个有用处的人。

傅远之盯着空无一人的房顶自顾自地笑了笑，转身回了屋内。白笙的事有人去办，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昨日几乎一夜未眠，现在终于能好好休息片刻了。

北辰报了金胖子的名号，在大理寺的大门外等了许久，终于有人出来迎他。

来的人个子不高，圆脸上的络腮胡子格外显眼，北辰一见他便道：“你就是金胖子？你还真是慢条斯理，我可等了好久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金胖子？”金胖子诧异地看向北辰。

“金不金我不知道，反正胖子我是看出来了……”北辰心里想着，却没说出来，忙转了话题：“你别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了，快去带我去见那个什么白笙吧！”

“好好好…”金胖子说着便领北辰往里走，他身形丰圆，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北辰在他面前倒显得稍微瘦弱一些了，北辰盯着金胖子的背影，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憨憨的胖子和傅远之能有什么交情。

金胖子在最里间的牢房前停了下来，周遭几间牢房都是空的，牢里静得出奇。金胖子开锁的空挡，里面的人原本眯着眼歇息，受了惊扰看向牢外，正对上北辰的眼睛。

北辰愣了一瞬。

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刚才她听到牢门有响动下意识看过来时，眼里那种来不及掩饰的警惕和杀气，一定不是他的错觉。

“咳…你是白笙姑娘？”北辰先开了口。

“你们抓紧聊，我先到前面守着。”

北辰对金胖子点了点头，金胖子便离开了牢房，北辰这才缓步进了牢内。

“…没错，我是。你是？”白笙站起了身子。

“我是替傅远之来看你的。”

“远…远之？”

“是。他被禁足了不能亲自来，让我来帮你打点，免得你在牢里吃苦。”

白笙低头轻笑了一声，听不出是喜是悲，俄而她又抬头看向北辰：“多谢你替他跑这一趟，请你帮我转告他，我一切都好，金哥很照顾我，让他不要担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你们俩倒真是绝配，自己泥菩萨过江还要为对方操心。”

“……不管怎么说这回麻烦你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北辰笑了笑：“想来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关系了，姑娘就不必知道了，告辞。”

“……”

白笙看着北辰人高马大的背影，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在这世上，敢为傅远之禁宫杀人的人，恐怕只有自己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夜十三侠了。

北辰在狱卒休息的地方侯着金胖子，待金胖子锁好牢门走过来，北辰扔给他一袋银子。

“这是？”金胖子不解。

“给你的，希望你在牢里多多照顾白笙姑娘。”

“哈哈哈！”金胖子突然仰头大笑了几声：“你一定是会错傅远之的意思了！”

听见金胖子直呼傅远之的名字，北辰更好奇他的身份，金胖子这时说道：“傅远之既让你来办这件事，说明他非常信任你，我便直说了，我和傅远之是多年的战友，有过命的交情，别看他是个皇子，他可小气得很，让我办事从来没给过我一分辛苦钱，这些钱估计也是让我打理关系给别人用的。”

“原来是这样……”北辰嘀咕了一句，他看着仍旧笑个不停的金胖子，心想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两人合计了几句便分了手，北辰原本想出了大理寺后就直接离开京城，这下又得替白笙回去找傅远之一趟了，他撇了撇嘴，无精打采地朝逸王府走去。

北境。雪谷。

风雪交加，马早就走不动了，落风和红莲将马留在了雪谷外，徒步进了雪谷，身上裹着厚重的羊绒长袍，举步维艰。

“你还是在外面等我吧，再往里走风会更大，要是走散了，我很难再找到你！”落风将红莲护在身后，刻意提高了音量，只是风声赫赫，他的话听来断断续续，有些语意不清。

“你说什么？”红莲吼着嗓子问。

“我说，风雪太大，你在外面等我！”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外面等我！”

“什么啊？我听不清！”

“……”落风一阵无语。

奇怪？风迎面而来，他又走在前面，怎么红莲说的话他听得清，他的话红莲却什么也没听见？落风疑惑着扭头看红莲，厚厚的浅紫绒袍下，她的脸躲在绒袍巨大的帽子下，脸上的笑意却清晰。

落风愣了愣，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捉弄过他了，这几日，他不止一次地觉得，他的伊伊，回来了。

“要是怕把我弄丢，你就牵着我走啊～”恶作剧被拆穿，她笑道，她的手已经不经允许地攥住了落风雪白的长袍。

落风回过神，他认真看了红莲一眼，将她抓住他袍子的手拉住，紧紧攥在了自己手里：“跟紧我。”

说完落风又看向前方，所以他也来不及看到红莲眼里突然汹涌的湿润。

她全然忘却了眼前的风雪，也不再看前方和脚下的路，她只是愣愣看着落风的背影，木纳地跟着他的步伐，想着刚刚他说“跟紧我”时的语气，她的心里忽然感到异样，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击中了某根脆弱的神经。

片刻后，她眸光清明，甚至覆上了一丝阴冷。

所有温暖的都会冷却，所有信任的都会背叛，所有在乎的都会失去…这前半生，上天从未对她仁慈，那后半生，上天也不会心软吧……

北辰再窜进逸王府的时候，傅远之已经休息了，北辰听见房里没有动静正要走，屋里却传来一声警惕的问话：“谁！？”

“是我。”北辰低声答道。

“……”屋内寂静了片刻，“你进来吧。”

北辰轻手轻脚进了屋内，短短片刻，傅远之已然穿戴整齐，他眉头微皱，像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北辰又回到府中。

“那姑娘让我给你带句话，说她一切安好，让你不必担心，让你照顾好自己。”

“……”傅远之的眼神沉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她永远是这样，永远为我考虑…从来不顾自己……”

“我提醒你一句…”北辰哽住，他看着傅远之此刻垂目沉思的样子，话在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北辰见傅远之情绪低落，默默退了出去，直到离开逸王府，他心里涌起一种莫名地疑虑，毫无根据。

北境雪谷。天亮着，风雪却盛。

落风和红莲躲在了雪谷中一处背风的昏暗洞穴里，红莲以自己的血作引子，用术法生了一堆火，两人坐在火边，气氛有些微妙。

“你不应该用血作引子的，你体寒，这里又没有活人供你补充精气，你这样胆大妄为，后面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落风自顾说着，察觉到了红莲盯着他的目光，却不看她。

“师兄，你给我讲讲，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红莲撑着脸，像个认真听故事的孩子，眼睛明亮而有神采，只是眉宇间浅浅的哀伤在火光中不甚清楚。

“……”落风一时错愕，只是面上没有表情，沉默了片刻，落风看向红莲，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你何必问，总之和你不一样。”

女子目光闪了闪，声音听起来轻快：“那我什么样？”

“杀人如麻，冷血无情。”

红莲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狭长的细缝，笑得失了声：“若我无情，就不会放血给你取暖了，你怎么不记我的好总记我的坏呢？”

“……你做所有事都有你的目的。”

“那她呢？”

“……你休息吧，今日夜里就要去谷中找一叶莲，趁天没黑，你还可以睡会儿。”

落风站起身往昏暗的角落里迈开步子，衣袖却被人拽住，他回过头，红莲坐在地上仰头看他，眼睛依旧亮亮的，只是带着委屈，让他的心一阵一阵地疼，无法克制。

“那她呢？”她固执地问，有些孩子气的样子让人怜惜。

“她…”落风顿了顿，看着这样的红莲，那句“与你无关”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的脑子不断不断地闪现出她从前的样子，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撒娇的样子，害羞的样子，还有，如同此刻一样的，委屈的样子。

半晌，他鬼使神差地转回了身子，在她面前慢慢蹲下，他的手抚过她有些凉意的脸颊，眼前的人，分明不是失去记忆的红莲，分明是他的伊伊啊，他终于忍不住柔声哄道：“伊伊，先睡觉，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红莲的身子震了一下，耳边的声音仿佛在无限重复，伊伊、伊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