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太君

“见过老祖宗。”

何氏闻言上前一步，风吹乱她额角的碎发，但她依旧不肯打理，只是恭恭敬敬的对着马车躬身回答。

“十几年未见，我老掉了渣，你倒是没什么变化。”车内苍老的声音响起，无起无伏的声音让何氏更加胆战心惊。

“老祖宗身子骨硬朗，哪是我能比得了的。”

何氏怕脸色难看，过于失态。早上的妆容故意画的深些，用已掩盖因为生病，甚至有些蜡黄的脸色。

“你倒是比以前仔细了。”那老祖宗说到这里，像是低低的叹息一声，随即又恢复了冷漠的声调：“我自个儿什么样，我自个儿心里清楚。”话音刚落，她便起身下车。

萧山河见状急忙上前几步，伸手扶着步履有些蹒跚的老人。

那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或深或浅的皱纹，其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不由自主的胆寒，而一身黑、金两色的锦缎华服衬得她更加不近人情。

“娘，这次去白马寺礼佛，心情可是好些了？”

“听圆通主持畅谈佛法，确实是一件乐事。”

说到这里，老祖宗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拐杖。

那根拐杖同样是黑色的，一人高的木节儿接连而起，树干馨香，香气经久不散。而手柄处因为被拿了太多次的原因，已经被磨成了淡淡的乳白色。

其实越是这样半旧的物品，愈是昂贵。

暴发户富贵时间短，没有时间去磨砺出这些半旧的物品，他们只会让昂贵的东西充斥整个宅子，以此来作为富庶的炫耀。

但真正有底蕴的家族却能熬出这些半旧的用品和衣物，一方面，他们有时间来沉淀这些东西，而不是直接买来装饰，而另一方面，他们不需要用昂贵的首饰和古董来彰显价值。

萧老祖宗手上的“黑木拄杖”虽然饱经时光洗礼，但有谁敢说这东西陈旧？

有些东西只要放在那里，就是一种权利的象征。

萧玉在何氏被叫出去之后，就一直捏着一把汗。此时见她并没有为难的意思，便无声的松了一口气。

如果她刚刚真的为难何氏，萧玉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

“娘，您这一路舟车劳顿，儿子已经备下家宴，为您接风洗尘。”萧山河依旧恭恭敬敬的掺着自家母亲，开口说道。

“一把老骨头了，折腾不动。”老祖宗还是没什么表情，即便是萧山河孝顺至此，也无法让她感动，她在乎的是，萧家能不能绝后。

“那您就早些歇着，儿子送您回去。”萧山河对她的回答似乎早有准备，微微一笑，他刻意放缓了脚下步伐，跟着自家母亲的速度。

“也好。”老祖宗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

就在老祖宗和萧山河走后，剩下的众多女眷像是同时松了一口气。常岚冷笑着看着脸色更加难看的何氏，以及依旧温顺的萧玉：“被忽略的滋味如何呢？”

萧玉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原本这话是说给何氏和萧玉听的，但是金氏今早先是被何氏和薛氏忽略，接着虽然跟在萧山河身后，但萧山河却丝毫没有放缓脚步等她的自觉，刚刚她又被老祖宗忽略。

一时间，金氏就像一只被踩了痛脚的野狗，浑身是气，却只能汪汪几声：“您自个儿也不是被忽略了。”

“你乱叫唤什么劲儿？”常岚只是想刺激一下何氏，却没想到金氏接了这个话茬儿，眼中的不满顿现。

金氏闻言更是不快，她冷哼一声，开口答道：“有些人就是闲得慌。妍儿，走，回去跟娘准备赛巧的物什儿。”

常岚闻言脸色骤变，又到了七夕乞巧节了。

萧妍虽然性格跋扈，做事无脑，但刺绣的本事确是她们几个姐妹中最好的。每年的乞巧节，萧妍都是头筹。而萧婵也乐的有人给她分担这个。

树大招风，她明白这个道理。

萧玉原本以为那个老不死的定然会为难她，但没想到她竟然都没有看自个儿。她对那个老太太早就没有了印象，但这些年来，她却保留了一腔的恨意。

“大夫人，我和娘亲也先回去了。”萧玉拉过站在众人前面的何氏，随即冲常岚打了个礼离开。

而薛氏更干脆，甚至没有说话，就行了礼自行退下。

安顿好何氏，天气已然进入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整个大厅闷热的可怕，萧玉作为一个畏寒又畏热的纠结人，窝在竹藤椅里就不肯出来。

“小姐，我去厨房舀一碗绿豆汤可好？最近天热，厨房都常备着呢。”绿竹见萧玉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出声说道。

“不喝。”摆了摆手，萧玉翻个身继续乘凉。

“小姐，金氏给萧妍在外面花重金买了几个花样，这就开始准备了，您是不是也得仔细一些了？”青檀端上来一碗绿豆汤，同时不忘向她汇报萧府的最新动态。

“还有二十几天呢，真真儿是上心。”萧玉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心里也懂她们的做法。

萧妍原本就不出彩，好不容易碰见一个能惊艳全场的机会，以那娘俩的性格，自然不会放弃。

“您要做些什么精巧玩意？依小姐的手艺和心思，定能拔得头魁。”紫檀好久没看见萧玉做东西了，此时听见众人讨论乞巧节，便笑着开口。

“非也，非也。”萧玉神秘一笑，手指无聊的把玩着三千如瀑青丝，黛眉轻挑，她的整张脸愈发妩媚动人：“你们几个替我准备准备，我要送常岚一份大礼。”

树大自招风，虽府里只有这么几个女眷，但这句话依旧实用。

萧玉勾唇轻笑，望着外面开的愈发繁盛的名贵海棠，说不出是期待还是怜惜：“你们说，她是故意隐藏锋芒呢，还是真的不敌萧妍？”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竟是不懂什么意思。

“无妨。”萧玉也不认为她们能回答，黛眉一挑，她的脸上忽然绽放出明艳的光来，而后又继续自言自语道：“就让我来看看，谁为棋手谁做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