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烫的烈阳斜斜地挂在半空,毫不手软地炙烤着大地。砧子村各处都静悄悄的,唯有村西头的周家大院门前,热闹得仿佛滚油开了锅一般。
“果然是下贱坯子,自家的东西也偷,这跟挨着墙角扒洞的米耗子有什么区别?”
“谁的种就像谁呗。”
“可不是,山鸡的窝还能抱出个凤凰蛋?”
尖酸刻薄的吵嚷声传进了周家院子,仿佛往滚开的油锅里扔了两瓣儿花椒,惹得被吊在树上的周小粒艰难地蠕动了起来。
眼皮好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周小粒只觉得脑子昏沉沉的,脚下也没有着落。想抓住点什么,可手指却已经酸麻得没了知觉,像断了胳膊一样难受。
“下贱坯子!赔钱货!我让你偷!让你偷!”
突如其来的激烈的斥骂声伴着藤条打在皮肉上的脆响,让周小粒疼得顿时仿佛三魂去了两魂半,猛地睁开了混浆浆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想象中的情景,而是一个咬牙切齿,满脸横肉的女人。
这是什么地方?周小粒懵了,她不是没救活那个突发高血压的老大娘,被家属围殴了吗?怎么一转眼竟被吊起来了?
“这会儿不装死了?刚才不是还瞪着眼睛跟我作对吗!毛都没长全的王八羔子,敢来偷老娘的篦子!你这双手也配摸我的东西?今儿个不打死你,算你老娘我没本事!”
还绷着嫩芽的藤条卯足了劲儿,一鞭子下去,干瘪的皮肤顿时扯开个口儿,露出了一层鲜红的血肉来。
“啊!!!”
周小粒扯了嗓子嚎啕起来,那声音却仿佛不是眼前这样弱小的女娃儿能吼出来的,听得在场的众人更是兴奋了。
“周二家的,这小丫头快被你打死了吧?”
戏谑的声音从人堆儿里传来,听得手握藤条的妇人更是目露凶光。她哼哼一笑,圆润丰满的脸颊扯出一个得意的弧度,抬手就又挥了鞭子朝着树上的周小粒打去。
“这样不知好歹,吃里扒外的小贼,打死了她,老娘算是替天行道了!”
周家?小贼?
周小粒的脑子轰轰作响,浑身疼得仿佛伤口灌了辣椒一般,猛然压进脑子的记忆让她呼吸都停滞了。
她竟然……穿越了!
还穿越到了这个穷的鸟都不拉屎的砧子村,钻进了这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女孩儿的身体里。
眼前这个凶相毕露的妇人,则是原主的二娘,兰氏。
被巨大的恐惧和震惊笼罩住的周小粒还来不及细想,蓦地就见弟弟金河呼地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兰氏藕节儿似的小腿,把她撞了一个趔趄。
“二娘!求您别打了!我姐从来都不偷东西,她不偷东西的!”
金河憋得紫红的脸上挂满了鼻涕眼泪,蹭的兰氏的腿腻腻呼呼的,恶心得她差点尖叫出声,亮着嗓门就斥骂起来。
“没良心的狗东西!当初要不是老娘心软赏你们一碗粥,你那福薄命短的娘早就带着你一起没了命了!平时里就臊眉耷眼的,看了就晦气!别以为我不知你狗肚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怕不是想着你奶把你当什么宝贝疙瘩,如今到老娘跟前作威作福了!”
兰氏越说越恼,猛一抬脚,瘦的一把骨头的小娃儿顿时被踹回了墙边。金河头碰了土砖块,顿时歪了过去不动弹了。
这怎么行?可不能再出人命了!
周小粒的脑子嗡嗡作响,顾不上自己周身还火辣辣的疼,她双手拽紧了有她半个手腕粗的绳子,一鼓作气地踩着树就上了树枝。
看热闹的众人都呆了,兰氏抓着藤条的手更是颤抖着指着周小粒,口里不清不楚地嚷道:“你……你……”
你什么你?
周小粒翻了个白眼,干瘦的双手一翻,就解开了只系了活扣,却把她吊得死死的绳子。
她练的跆拳道虽然业余,却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要不是入职时院长反复叮嘱要对病患家属有礼貌,能好好讲话就不要骂人,能骂人就不要动手的话,她也不会被一群家属围攻时着急解释而被人从身后打了脑袋,丢了她周小粒的命。
再来一次,她当然会首当其冲保住性命,至于被打的金河……既然他叫她一声姐姐,还为她挨了打,那她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他救回来才是。
吊着她的树不算高,可眼下这原主的身体太瘦太小,周小粒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还是因为脚下虚浮,差点仰头摔死过去。
“臭丫头,你行啊!老娘这一顿打,可是把你天灵盖打得开了光,连自己姓啥名啥都顾不得了?!”
兰氏见状,趁机抡圆了膀子就挥着藤条打下来,而这一鞭子,正好打在了周小粒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嘶——”
还有完没完了!
周小粒不知哪来的劲儿,猛地起身,一把就捏住了兰氏的手腕,疼得她嗷嗷地叫了起来。
“不想挨揍就滚一边儿去!再敢朝我比划这鞭子,我就用它勒断你的脖子!”
手一抬,兰氏一声惨叫,整个人朝着后头就撅了过去,惹得门前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周小粒凝了心神,虚浮着脚步到了闭眼躺着的金河跟前。她虽然是外科大夫,刚入院的头两年,也是在急诊科待过的。眼下见金河纹丝不动,周小粒便抬了他的眼皮,又捏了嘴巴,细细地观察起来。
身后的兰氏被摔得浑身酸痛,早已拍着大腿嗷嚎起来。她大概怎么也想不通,从前那个只会瞪着眼睛默默反抗的周小粒,如今怎么竟添了力气,连她也敢惹了!
“打人啦!这小崽子偷了东西还打人,没有个王法了!那可是我在知县大老爷府上时得的赏赐,那么好的篦子,凭你们这些没眼力的人瞧瞧去,在哪能得第二个?呜呜……今儿个我就出门小半个时辰,回来这篦子就没了,你们也说说,这院子当时就这姐弟俩在,还能是鬼给偷去了?嗷嗷嗷……”
在兰氏发出的响彻半个砧子村的嚎叫里,周小粒确认了金河身子无碍,也没外伤,便又回身看向了撒泼打滚的兰氏。
“你说我偷了你的篦子,你有证据吗?农村院子大门四敞大开,谁知道是哪个阿猫阿狗来偷了你的东西,这么红口白牙胡说八道,小心别闪了舌头!”
“你……”
趁着兰氏气得脸色紫红,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周小粒几步就走到了人群边上一个小丫头的跟前,声色俱厉地道:“把东西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