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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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怡大惊，她知道这酒楼中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这话若传到贾似道耳中，麻烦可就大了，忙用手掩住张泉嘴巴道：“大哥，你真的醉了，我扶你回房歇着吧。”一面说着，一面架起了他。张泉任由清怡架着回到客房。

下午申时，张泉和清怡小憩之后，准备下楼去学士府拜见大学士文及翁，忽听楼下一阵骚动，正不知何故，又听得楼梯上一阵杂沓声。

上楼的有四五人，为首一人六十多岁，身材瘦削，脸色阴沉。他旁边是一个身材委琐的汉子，后面跟着三个黑衣精壮汉子。

这些人张泉一个也不认识，清怡反倒认识为首的那人。那人正是明月居客店中她从窗缝中偷看到的那位搜魂手贾余。清怡心中一惊，脱口轻呼道：“搜魂手！”

这时那委琐汉子指着张泉对搜魂手贾余道：“就是他！就是他辱骂相爷！”

贾余对委琐汉子一摆手道：“好！没你的事了。你去相爷府领赏吧。”

那汉子点头哈腰，缓缓退了下去。

贾余眼中精光一闪，直射张泉，喝道：“你是何人？竟敢诋毁相爷！”

张泉情知今日决难善了，自然不能暴露身份，不卑不亢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说吧，要怎么样？”

贾余怒道：“小子找死，敢这样对老夫说话！”右手一抬，搜魂十三式的一招“烟柳断肠”应手而出。

清怡见识过贾余的手段，知道搜魂手的厉害，惊叫道：“大哥小心！”

张泉不敢大意，铿然声中长剑在手。他出道以来还没正式用长剑与人交过手，就是在明月居客店力敌斡离和完颜亮时，也是以掌代剑。当时虽没分出个高下来，逍遥剑法的威力也可见一斑了。今日情势不同，一是敌众我寡，二是搜魂手名声实在太大，就连他师父逍遥剑客也曾告戒于他：“若遇搜魂手，能避则避，万不可轻敌！”他哪里还敢大意，长剑一圈，一招“雪拥蓝关”，将身前门户封得如铁桶般严密。饶是如此，还是被贾余强劲内力震得后退了几步。

搜魂手贾余亦心中暗惊，刚才那招“烟柳断肠”是他的成名绝技之一，而且他用了八分内力，就算江湖一流好手也难攫其锋，若不避让而硬挡，不死也会重伤。可眼前这小子年纪轻轻，竟以长剑硬接自己这招而只退了几步，实在是不简单。他冷哼了一声，搜魂十三式全力展开，一时阴风惨惨，杀气沉沉。清怡被逼得退出了一丈开外。

张泉凝神屏气，将师门逍遥八式如行云流水般展开来，只守不攻。搜魂十三式虽然厉害，却也给他一一挡住了。

贾余手上不停，口中冷嘿道：“原来你是逍遥剑客的弟子！二十年前老夫与那老儿尚没分出胜负，他便躲了起来。今日老夫打了你这小的，看那老儿出不出来！”说罢，手上加了两成力道，顿时将张泉罩在掌风爪影之中。张泉便如一叶孤舟在滔天怒涛中苦苦挣扎，时刻都有灭顶之灾。不独清怡心惊胆战，就连那几个黑衣精壮汉子也看得动魄惊心。

其实张泉有惊无险。逍遥剑客的逍遥剑法乃当今江湖最厉害的剑法，若只取守势，就算功力比对手差，也足可自保。何况逍遥八式之外还有一式绝招——会挽雕弓，据逍遥剑客说，他一生还没用过这招。这固然主要是因为他武功之高几已无人可匹，根本不须用上这招；也是因为这招一发，用者固不可收回，挡者亦必死无疑。张泉这时看似危险，其实尚能自保。不到生命交关时，他当然不会用那一招。

话说两人刹那间已交手二三十招。清怡心急如焚，可她功力相去甚远，根本不能靠近，更遑论出手相助。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阵呷呷怪笑，一个声音大叫道：“贾余，偷儿在这儿呢，那封信你不要了么？”话落寂然。

那信于贾似道关系重大，贾余正没处找神手，这时哪里还管得了张泉，闻声跃上屋顶，暴跳如雷地追神手去了。那三个黑衣精壮汉子也跟着跃出。

贾余一去，清怡急扑上前，关切地叫道：“张泉大哥！”

张泉插剑入鞘，抹了抹头上汗水，长长舒了口气：“搜魂手果然厉害！”

两人相视一笑，正自情意款款，忽听街面上大呼小叫：“相爷来了，闪开！”“别放走了蒙古奸细和反贼张泉！”两人心中一惊，探头往下看去，只见几百军士将驿馆围得水泄不通。

张泉情知今日定是凶多吉少，只是连累了清怡，心中实在不忍，不由看着她柔声道：“清怡，待会必有一场恶战，你先进房躲着，我在外全力挡住他们。若有机会，你脱身先走。切记，切记！”

清怡明知自己在场只会拖累张泉，却又怎忍心让他一人拒敌。稍一犹豫，已被张泉连推带搡送入房内。

楼下已有人上来。张泉一看，共六人，两人使剑，一人使枪，另两人空手，还有一人双手执着一根齐眉棍。贾似道却并没上来。

执齐眉棍的那人最为威猛，只听他雷鸣般喝道：“你是叛贼张泉？蒙古奸细何在？”

张泉心中暗道：“好个奸猾的贾似道，竟然倒打一耙！此人不除。终是祸患！”想到这儿，心中杀气顿生，沉声道：“在下正是张泉！”

执齐眉棍的汉子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另五人一齐上前将他团团围住。他们武功尽皆不弱，两个使剑的，一个是五堂剑法，一个是青龙剑法，皆属少林剑法的一种，想来必是少林俗家弟子为贾似道网罗。但见他们脚步沉稳，出剑收剑快如风，疾如梭，行剑如飞燕，每一招出皆剑气森森，宛如能洞壁穿石。那个使枪的却是一套六合枪法，他眼疾手灵，枪出如箭，收回似线，枪枪扎头刺面，端的厉害无比。两个空手的更是不弱，一个使的是一套散手，他功力深厚，身法灵活，东劈一掌，西打一拳，左插一指，右踢一脚，逢空即钻，有隙便乘；另一个使的是一套劈山掌，功力较使散手的更深厚，他直进直出，硬打硬劈，毫不取巧，居然能接下张泉六成功力的一掌。张泉师父逍遥子非但逍遥剑法威震江湖，逍遥内功更是当世无匹。张泉练功虽时日尚浅，但也有十五六年了，更况他天资聪颖，功力实已非同小可。他六成功力的一掌，决非一般高手接得下来。

张泉知道敌众我寡，早就打了速战速决的主意，所以一交手即掌剑齐施，而且运起了六成功力的逍遥神功。不料这几人武功实在不弱，他如此凌厉的一轮快功，居然只逼得他们各自退了几步。于是他一改战法，运八成功力于右臂，觑准两个使剑的，一掌劈了过去。两个使剑的虽然知道张泉厉害，但见他年纪轻轻，料他再厉害，两人合力施为总可以抵挡得住。哪料大谬不然，他们双剑刺出未及张泉，反觉一股大力往胸前撞来，双剑连环飞舞，竟然挡之不住，被掌风击得飞退数尺，倒在地上各吐了一口鲜血，双眼一黑，再也起不来了。

执齐眉棍的汉子大惊，，往前一跳，一招横扫千军，往张泉拦腰扫去。张泉见了这气势，已知这人武功在那五人之上，不敢大意，也一个虎跳，退了一步。那人棍扫到正前时，突然停住，棍端往前穿来，直戳张泉胸口。这招说来容易，而做来实是万难，若非武功到了收发随心的境界，那是决然做不来的。张泉知道厉害，运九成功力于右臂，一剑猛往齐眉棍上劈去。但听铮的一声，齐眉棍竟给他生生砍为两截。这根齐眉棍乃镔铁所铸，又有那人内家真力贯注其上，竟被一剑斩断。而张泉手中只不过是一把普通青钢剑，这份功力实在惊人。

使齐眉棍的汉子叫陈广，是贾似道网罗的几大高手之一，素来极为自负。刚才他棍扫张泉时已用了九分真力，不料棍被斩断，而且双手酸麻不已，半截棍也差点拿捏不住。他大吃一惊，急退数步，朝另几人喝道：“一齐上！”

陈广是刚才同来的五人之首，他平日对敌从不要属下相助，所以当他向张泉出手时，那几人便自动退了下去。这时陈广一喝，他们又一齐涌上，将张泉围住。

张泉被四人围在核心，好一场恶战。他若全力施为，要脱身而去自非难事。但他眼下只想着拖住这几人，好让清怡脱身。正自左抵右拒，猛听一人喝道：“住手！”

陈广等四人闻声立刻跃退。张泉一看，二十多人前呼后拥着一人上了楼。那人六十多岁，瘦高个，白面无须，正是当朝宰相贾似道。他一见是这奸相，心中腾的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暗忖着：“今日我当杀了此贼，为大宋除害！”

“张泉，你叛国投敌，是受你父亲张胜指使么？”贾似道阴沉着脸喝道。

张泉心中一懔，继而怒道：“贾似道，你里通外国，出卖朝廷，如今反倒血口喷人！你有何凭据？”

贾似道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眼睛看着张泉身后道：“你要凭据？看看你身后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