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书名:残月作者名:五木翁本章字数:3671更新时间:2020-05-05 13:3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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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去吧!我送你下巫山。”
清怡猛然站起,决然道:“那好,也不用你送!”
玄机子拉住她道:“可斡离、完颜亮和赵方、耶律一鸿都欲得你而……”
清怡突然脸色一寒,语声冷冷道:“我是蒙古公主,是你的敌人,我的事与你无干,让开!”
玄机子一怔,但仍劝道:“姑娘是知道他们的厉害的……”
“你再不让开,我可要不客气了!”清怡说罢一剑刺出。
生死一线之际,玄机子脑中闪电般转过无数个念头,终归没有闪避。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清怡的剑尖抵在他心口上,但没再往前送出。他婉言道:“姑娘是怎样的人,我心中有数,你也不必激我。”
清怡全身又是一颤,长剑掉在地上。她双手捂脸,蹲在地上哀哀痛哭起来。
玄机子胸中也沉甸甸的,本是好好的一对璧人,可是天不作美,偏要让他们成为敌人!“姑娘,我知道你虽是蒙古人,但心地善良,有正义感。你的事我都听你的侍女绿萍说了……”
清怡大叫一声:“别说了!”猛然跃起,冲出草庐,一头扎入黑暗中。
玄机子急追出去高声道:“姑娘,我送你出八阵图!你的侍女绿萍和铁木耳尚在阵中等你。”原来那绿衣少女是清怡的侍女绿萍,而那铁塔般巨汉正是忽必烈手下第一勇士也是蒙古第一勇士铁木耳。他们奉命寻找并保护公主,而公主却不愿和他们返回蒙古,所以才有江边追逃的一幕。
清怡同着铁木耳和绿萍匆匆下了巫山。她一路上悲悲切切,好不凄惶,人虽到了山下,心却仍在山上,仍在张泉身上。她既后悔没和张泉见最后一面,又怕和张泉相见;既恨自己身为蒙古公主,更恨大汗和父王对宋用兵。自己若不是公主,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牧人,或者蒙古不犯宋境,两国亲和如兄弟,那么……可是她现在不敢想,张泉一旦知道自己身份,将会是什么结果。她的一颗心如掉入了冰窖。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又该到哪儿去,只是下意识地狂奔着,虽累得气喘吁吁,脚下却越奔越快。
绿萍见公主发疯般奔跑,情知有异,展开身法全速追去。她功力在公主之上,几个纵跃便到了公主前面,将公主拦住。她双膝着地,跪在路中间哀声劝道:“公主,请别这样,您贵体要紧!我们还是回草原吧。”
铁木耳单膝着地,瓮声瓮气道:“是啊,公主,您走后王爷和大汗都很着急,特命末将和绿萍姑娘接您回去。”
清怡酥胸起伏,娇喘连连,脸色煞白,神情憔悴,两眼空空洞洞看着前方,既不言,也不动。绿萍膝行上前,抱住公主双腿哭道:“公主,公主,我们回草原吧!”她感觉到公主的身子颤动了一下,抬头望去,见公主眼中滚落出两行泪珠,然后微微颔首。她大喜起身,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下唇,发出一声清脆而高亢的哨声,瞬间便见天边一朵黑云迅速飘来,片刻到了她们头顶,却原来是一只大雕。那雕在她们头顶盘旋了一圈后,缓缓落在地上。
绿萍转对铁木耳道:“铁木耳将军,我和公主乘雕先行一步,好让王爷和王后放心!”说罢扶着公主上了雕背,然后在大雕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雕儿,去吧。”那雕一展双翅,破空飞起。
眼见飞起四五丈高,清怡突然大叫一声,竟从雕背上一跃跳了下来。绿萍大惊,伸手去抓,却哪里来得及,眼睁睁看着公主直往地上坠去,显见凶多吉少。她心中一痛,双眼泪流,口中大叫道:“公主,小婢陪您来了!”涌身跳下,要为公主殉身,那雕却似通人性,恰于此时陡然下降。绿萍跃落时,距地面已不过一丈,落地毫发无损。她想到公主从那般高处掉下,非但决无生理,而且一定惨不忍睹,一时伤心欲绝,更不敢睁开眼来,过了一阵才张开双目,见铁木耳站在自己面前,公主安然无恙站在一旁,那大雕就挨在公主身边。
绿萍喜极,扑过去倒在公主怀里又哭又笑:“公主,您没事!您真的没事!刚才吓死我了!”
绿萍对铁木耳嫣然笑道:“铁木耳将军救了公主,功劳不小,小婢回去后一定禀报王爷!”
铁木耳摇手憨笑道:“是公主洪福齐天,末将怎敢居功!”
公主自巫山下来一直未曾开口,这时突然说话了:“绿萍,铁木耳将军,你们回去吧,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她态度非常坚决,任两人苦苦劝求,就是不允。绿萍无奈,跪下道:“公主若不回去,小婢无法复命,只好跟着公主了。公主到哪儿,小婢也到哪儿。”
铁木耳也道:“末将亦无法复命,也只好跟着保护公主!请公主赐允!”
公主沉默了一会,无奈道:“那就由着你们吧。”
三人紧走慢赶,天黑时到了巫山县城。公主信步所之,竟又到了明月居客店门口。
绿萍乘机道:“公主,我们今晚就在这儿歇了吧。”
公主点了点头,道:“有人处不可叫我公主,叫小姐吧。铁木耳将军,要委屈你了,我们就叫你阿铁。”
铁木耳憨笑道:“是,小姐,我是阿铁。”
三人安顿好后,梳洗吃喝完毕。奔波了一天,人也疲累了。铁木耳自去安歇,绿萍伺候公主睡下后,也自安寝。
公主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张泉,眼睛睁得大大的,哪里睡得着。她与张泉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特别是在巫山的那些日子,两人缠绵缱绻,更令她刻骨铭心。她心潮澎湃,不可遏止,再也躺不住,悄悄起床穿上衣服,惟恐惊醒绿萍,蹑手蹑脚走出房间,到了院子里。
客店中人多已安歇,院子里静得出奇。开关房门的声音在日里根本不会引人注意,可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却十分刺耳。公主正在出神,“呀”的一声门响,使她吃了一惊,不由转头朝声音发出处看去,见那方窗内突然一亮,窗纸上映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但她只看了一眼,又将头掉回来。她根本没心事去理睬别人的事情,但那两人的话声却清晰地钻入她耳中:“师父,您冒大险不偷金银珠宝,偷人家这封信来有什么用啊?”另一个声音道:“傻小子,你只知道金银珠宝,可知这封信关系到我们大宋的国运安危!”
这后一句话让公主大大吃了一惊,忘了自己的心事,轻轻掠到那亮灯的窗下,边听边从缝隙中往里偷窥,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留着一撇山羊胡子的汉子,右手拿着个大信封,左手拿着一封信在看。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嘟嘟囔囔道:“大宋,大宋,这干我们小偷什么事!”那看信的汉子大怒,将信纸交归右手,左手屈指在那少年头上戳了一个暴栗,骂道:“好小子,看我不揍扁你!我神手虽入盗门,但也懂得大义。你小子若不识大义,又怎配做我的徒弟!”那少年摸了摸头上被戳之处,呲牙咧嘴道:“师父,我认错还不成么?那信上到底写的什么呀,您能告诉我么?”那自称神手的汉子将声音放得极低,公主将耳朵贴在窗上才隐隐约约听到“……贾似道……蒙哥……”这几个字。想起在巫山时青云子他们说的话,猜知这信定是宋朝宰相贾似道里通蒙古写给大汗的信,她心中矛盾极了。这事她管了不是,不管也不是。
她正沉思间,猛听一声沉喝:“不知死活的偷儿,竟敢偷到老夫处来了!快将东西还给老夫,或可免你一死!”
公主一惊,眨眼间再看神手,他手中信已不知道放到了何处,他的徒弟也不见了踪影。
神手笑嘻嘻道:“啊呀,是搜魂手贾余贾前辈光临!在下虽为神手,却也不敢偷你搜魂手啊!前辈可不是冤枉在下了吗?”
被神手称为搜魂手的人嘿嘿冷笑了数声,依然沉声道:“少废话,快将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啊?在下真的不知道。”
“信!”
“嘻嘻,在下只偷金银珠宝,偷那牢什子的信干嘛!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换衣穿……”
神手正在喋喋不休,猛听啪的一声闷响,房门顿时化成几十块碎片。公主这时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六十来岁的瘦削老者,脸色阴沉得可怕,想那便是搜魂手贾余了。
“看来不让你尝尝搜魂手的滋味,你是不肯交出来了!”贾余说着,一步跨进房内。他右手一伸,五指朝神手虚抓了一抓。公主不知他要干什么,只见神手一矮身,就地一个翻滚。她正奇怪,忽听哗啦一声大响,见刚才神手立身处的那张厚实的八仙桌四分五裂散落在地,心知那是搜魂手虚空一抓的内家真力所致,不由大骇,更不由为神手着急起来。不料神手依然笑嘻嘻道:“前辈搜魂手厉害,在下可吃不消,恕不奉陪,在下去也!”
公主刚听到这儿,只觉头上风声飒然,尚没来得及抬头,头上又是一阵风过。她知道是搜魂手追神手去了。听风声,她知道两人轻功都是一流,搜魂手起步稍迟,一时半会是追不上神手的;但搜魂手功力显然较神手深厚,时间一长,他必会追上。这样一想,又着急起来。她当然知道,搜魂手若追回那信,对蒙古侵宋必然有利;而那信若落在宋朝皇帝手里,元军的内应就会被清除。她思前想后,终究觉得是蒙古侵宋,错在蒙古,她宁可负着背叛族人的罪名,也要暗中助神偷一臂之力。于是不再犹豫,叫醒铁木耳,让他去助神手脱困。铁木耳虽天生神力,人却有点浑浑噩噩,公主只叫他拖住贾余,并没说明事情原委,他也不问。
这样一番折腾,时间已过半夜。公主仍然无法安睡,绿萍也早就醒了。两人点灯闲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等着铁木耳归来。
不过一盏茶时间,门上响起了哔剥声。绿萍一跃而起道:“阿铁回来了。”
门开处,绿萍啊的一声惊叫,人已倒跃回床边,抢过长剑,挡在公主身前。公主一看,原来门口站着斡离和完颜亮。于是也一跃而起,铿然声中拔剑在手。
斡离低沉着声音道:“公主,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是不会为难你的。”
绿萍怒道:“斡离,你找死!”说着右手一抖,长剑抖出七朵剑花,朝斡离当头罩下;左手却将公主一推,急道:“公主快走!”
公主顺势一跃,从窗中跳了出去。人才站稳,猛觉一股劲风当胸撞来,匆忙中闪身侧步。那股劲风从她胸前掠过,将窗户打得啪啪一阵大响。她定睛一看,面前站着明月居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