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

“谁？”

“忽必烈手下勇士铁木耳。他奉忽必烈之命寻找并保护公主。我们只须盯着他，便可找到兰花公主。”

张泉心中更惊，铁木耳是蒙古第一武功高手，就连师父对他也忌惮几分。

赵方和耶律一鸿正说着话，门外匆匆进来一人，直奔张泉桌旁，对花馨道：“花公主，您在这儿么？叫小的好找！”

赵方又惊又疑又喜，想道：“花公主？看她年龄和气质，莫非她就是兰花公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放下手上酒杯，对耶律一鸿使了使眼色。两人不动声色站了起来，却见花馨也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又进来三人，前面一位姑娘，身材婀娜，美妙不可方物，但头脸被一条纱巾罩着，不知貌相是美是丑。后面跟着两人，一个五十多岁的壮汉和一个二十多岁的脸色阴沉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扶着蒙面纱姑娘坐好，自己也挨着坐下。那五十多岁的壮汉正要落座，突然脸色一变，沉声道：“赵方，是你！”

赵方先是一阵大笑，笑声一敛后恨道：“斡离，老天有眼，你们金国也有今天！当年我主向你们求援，你们坐视不救。怎么样？你们到底也被蒙古人灭掉了！哈哈，痛快啊痛快！”（注：元人进攻西夏时，末帝赵晛曾派人向金国求救，不果。两国从此结仇，不断发生战争）

被赵方称作斡离的壮汉大怒，叱道：“吃我一拳！”说着就是一记直拳，既无任何花哨，也没有一丝半点拳风。

赵方知道厉害，这一记直拳名为“隔山打牛”，看似平平无奇，实在是斡离一生功力所致。他哪敢怠慢，脚下倒踩七星，避过正面攻击，右手一招横槊过江，架开斡离出拳的右手；左手一招反弹琵琶，往斡离右耳拂去。斡离被迫往左一闪，那一记直拳自然没能击中赵方，但发出去的那股刚猛暗劲却将一张檀木方桌打得粉碎。拳风过处，把周边坐着的人推得东倒西歪，也将蒙面姑娘的面纱掀了起来。一瞬间，众人只听到一声娇呼：“张泉大哥，快救我！”这蒙面姑娘竟然是清怡。

张泉喜怒交加，旋风般冲向清怡。挨着清怡的那位脸色阴沉的青年倏然站起喝道：“找死！”手上已经亮出兵刃，是一对金钢圈。他动作虽快，可张泉更快。他兵刃尚没递出，清怡已被张泉卷过一边。

长江边上的一笑一吻，令张泉魂牵梦绕，日夜萦怀！他注视着清怡，柔声道：“清怡姑娘，你等着，看我给你出气！”说着将她推给花馨，“花妹，清怡交给你了。”

他刚转过身来，那脸色阴沉的年轻人已扑到跟前，出手便是一招卧龙盘柱，双圈一甩，左圈在上，攻向他前胸；右圈在下，攻向他小腹。攻势凌厉，劲风如刀。

张泉不敢大意，倏然斜退一步，避开双圈攻势，同时左掌一伸，直拍他天庭；右手向他领口扣去。

却说斡离见了张泉身法，暗暗吃惊，再没心事和赵方纠缠，一跃跳出战圈，口中喝道：“赵方，改日找你算帐！”又转头高呼：“少主小心！让属下来收拾这小子。”

赵方闻言也是一惊，心想原来跟着斡离的青年竟是金哀宗完颜守绪的儿子完颜亮！二十五年前（公元1233年），元军和宋军联合攻打蔡州，第二年城破，金国的最后一位君主完颜守绪上吊而死。那时完颜亮出生不久，其父完颜守绪托孤于爱将斡离，他才得以逃过一死。赵方见斡离罢手，自己更不愿横生枝节，他的目的在蒙古公主，不宜于此时与斡离斗气。

张泉恨完颜亮欺负清怡，要他当众出丑，所以虚攻实守，将他逗得团团乱转。

完颜亮不知死活，双圈越使越快，仙女坐毡，腋下藏花，哪吒闹海，仙童献果，双手破窗，黄莺展翅，回头望月……十六式圈法堪堪使完，还没挨到张泉一片衣角。

斡离知道不妙，大喝道：“少主让开！”右拳击出，拳风呼啸。

张泉没料他会突然出手，仓促中一掌封出。两股劲风相交，但听嘶的一声，接着便是噼啪一阵大响，厅内桌凳垮了一大片。斡离被掌风一震，连退了几步。张泉也被震得斜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完颜亮又已扑上。他正要拿住完颜亮，忽听花馨一声娇呼，心中一惊，回头看去，只见花馨朝着赵方和耶律一鸿叱道：“你两个臭男人，点我穴道做什么？”可他这一回头，差点就被双圈击中，只得反身接住双圈，耳中仍在听着后面说话，又听花馨怒道：“你们……”刚听到这儿，斡离又已扑上。他先机一失，一时稳不住身形，连退了几步才渐渐扳转劣势。他再听后面，只听花馨道：“你们若能帮着张大哥打败那两人，本姑娘愿意跟你们走。否则宁死不从！”又听赵方道：“好，在下正要找斡离和完颜亮的晦气。耶律兄，公主就交给你了。”

张泉这才知道，与自己交手的这两人，一个叫斡离，一个叫完颜亮。赵方话落猱身而上，接住了斡离。他和斡离是老对手，武功又都走的刚猛的路子，两人高呼酣战，几乎将一间大厅掀翻。

张泉这时不再退让，觑准完颜亮双圈来路，猛伸手将双腕插入圈中。完颜亮以为得手，心中大喜，双臂用劲，两腕一扭，想一举将张泉双腕扭断。哪料一扭之下只觉软绵绵的，立知不妙，急欲将圈撤回时，已被张泉抓住不放。

完颜亮大怒，用足劲力往回猛夺，却哪里夺得回去！只挣得面红耳赤。

张泉不为已甚，将双圈放了道：“你去吧，但不可……”他话没说完，忽听砰的一声大响，满厅立时烟雾弥漫。厅内人全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双眼流泪，一齐涌向大门夺路而逃。但尚没出门就都软瘫在地，不能动弹。原来这烟有毒，却不知是何人施放。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厅内毒烟方始散尽。张泉正在闭目调息，驱除毒气，忽听花馨叫道：“张大哥，待小妹替你解毒。”说着走了过来，将一粒丹丸放入张泉口中。

片刻之后，张泉即觉功力已复，站起来连声道谢：“花妹，谢谢你了！想不到玄机子大侠驱毒的本事你也学会了。”

花馨笑靥如花道：“这是我大哥研制的驱毒丹，小妹放了一些在身边备用，没想到今日倒真用上了。张大哥，快帮我解开穴道。”

张泉见她行动自如，知道被制的是气海穴，伸指弹去，替她解了禁制。然后环顾一周，厅内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却单单不见了清怡、斡离和完颜亮。

风雨如晦，张泉独自一人闷闷不乐地信步在泥泞的野径上，任凭风雨侵袭。他脑中尽是清怡的倩影，间或闪过花馨的笑靥，想起赵方错把花馨当成蒙古公主，又忍不住失笑起来。 “花公主”不过是江湖朋友给花馨取的绰号。那天离开明月居后，她便被玄机子召回巫山。

薄暮时分，赵泉正踒踒独行，神思恍惚，忽闻道左不远处有人声呼喝。抬眼望去，左近是一片稀疏的松林，林木掩映中露出一角庙宇，却不见人影。

他走近松林，方知庙宇是背对野径的，呼喝声却是从庙宇前面传来，于是自后墙跃入庙内，悄悄往前掩去。

庙宇内乱石垒垒，荒草萋萋，一片破败景象，显见久无人烟。唯正殿不曾倒塌，但也是千仓百孔，没有几处不透风漏雨的。

张泉穿过正殿，贴近大门一侧往外看去，见一片空地上五位高手分两对在性命相搏。这五人他都见过，其中两人正是和清怡一起从“明月居”客店中失踪的斡离和完颜亮。他不由精神一振，心想我跟着这两人，也许就可找到清怡。于是也不急着离开，安下心来观看。另一位身穿长衫的竟是“明月居”客店老板，看不出他还是一位武林高手。张泉想，客店中的那阵毒烟只怕也是这位老板放的。

还有两人却是曾在江边追赶清怡的铁塔般巨汉和绿衣少女。那巨汉一人敌住斡离和客店老板，居然不让半步；绿衣少女和完颜亮杀得难解难分。这几人身法忽快忽慢，时合时分，或掌或拳，倏左倏右。张泉看着他们一招一式比拼，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

正看得兴起，忽听神龛内有声音传出。他一惊，走近看时却什么也没发现。刚要再回大门口观战，又听到一声呻吟。他全身蓄满真气，踏上一步，先撕下已破成条条缕缕的神幔，然后以左手掀起神龛，右掌蓄势防备，口中轻喝道：“什么人？出来！”

神龛内蜷伏着一人，其时天色晦暗，张泉看不清楚，只听那人又呻吟了一声。

张泉仔细一看，不由喜出望外，轻呼道：“清怡姑娘，原来是你！”清怡有气无力道：“毒……我……中毒……”

张泉急问：“什么毒？谁下的毒？”

清怡上下牙磕得厉害，再也说不出话来。张泉大急，脱下自己外套裹在她身上，不敢去惊动前面打斗的五人，仍从庙宇后墙翻出，急奔最近的集市，雇了一辆马车，匆匆忙忙径奔巫山，因为巫山七子之首的玄机子正是一位解毒高手。

巫山陡峭，山路崎岖，车子自然没法上。张泉背着清怡，急步巫山，蜿蜒而上。然而，“巫山高不穷”，却不是一时三刻上得去的。到得半山时，实在累了，只好停下暂歇。但见山间云气氤氲，垂萝攀日，峭壁立千仞，霞外倚穹石。喘息未定，身边的清怡轻轻呻吟了一声，他心中一惊，不敢再歇，抱起她继续攀登。

两个时辰后，张泉抱着清怡终于登上了峰顶，站在那块宛若少女的巨石前。他记得花仙子说过，神女石后便是他们七子的居处。急急转过石后，前面非但不见房舍，连路也没有了，只见怪石林立，古木参天。他不由得呆了，再也没有力气行动，抱着清怡瘫坐在地。

望着清怡越来越痛苦的神情，他恨自己无能，眼看着心爱的人生命垂危，却没有半点办法。极度疲劳的身体和极度激动的情绪使他神思恍惚。

“什么人？”一个声音将他惊醒。

他蓦然抬头，见一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四十多岁长者，从乱石古木后转出，缓步而来。这人正是他要找的巫山七子之首的玄机子……

玄机子果然医术通神，只用了十帖药剂便控制住了清怡体内毒势蔓延。又花了半月时间研制出对症解药，清怡服用后立见神效。毒既已解，身体日见好转。张泉趁清怡调养的这段时间，带着她逐日在北岸六峰游览。这一日转到了神女庙。

进门是一尊女神像，清怡对着那栩栩如生的神像，悠然心慕道：“张泉大哥，这位神仙姐姐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