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如梦令

姜尚在车里闭目歇息，季芸掀开车帘跟季风坐在一起，低声传达姜尚的话。

片刻之后，马车渐渐缓行下来，待到马车停稳，车外传来季风的声音：“前辈，这里很是僻静，不知可否。”

姜尚掀开车帘，看到这是一处茂密树林，便对二人道：“可以，劳烦你们讲她抬出来。”说完姜尚缓缓起身，走下马车，在不远处盘腿坐下。

等到他们姐弟二人将东阳抬过来之后，对他们二人道：“你们帮忙看护，最好不要有人打扰，多谢了。”

等二人走远后，他扶起东阳，让她盘膝而坐，曲指点她两边的太阳穴，使她进入假寐状态，然后伸手按在东阳天灵盖“百会穴”上，一丝丝真气，顺着姜尚手臂传入东阳“百会穴”。

似梦似醒的东阳，呼吸急促，面露痛苦，咬紧牙关。

她算是能吃苦的了，三岁就跟着家里三位长辈外出行镖，常年在外风餐露宿，还要时刻练习两位伯父传授的功夫，十几年下来，耐力已是极其不俗，但此刻还是忍不住，微微呻吟。

她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万根针在刺，接着是周身穴位，奇经八脉，十二经络，最后她那微弱的气海，仿佛瞬间被炸裂，重组，炸裂，重组，如此反复。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嘴角已经溢出丝丝血迹，眼睛微微颤抖，紧接着是浑身颤抖，仿佛又一根烧红的铁棍，在经脉里游窜，随着嘴角溢出血迹，接着是鼻子，眼睛，最后是耳朵，皆是溢出丝丝鲜血。

一盏茶的功夫，情况略有好转，姜尚已经全黑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容，看起来极其可怖，但笑容又显得很欣慰，最后随着时间推移，由欣慰变成惊讶。

东阳的七窍已经停止溢血，呼吸渐渐平稳，有过了半个时辰，姜尚本来以为，她能接收自己一半功力已是不错，没想到竟然接收了九成，就在姜尚支撑不住，打算强行中断的时候，东阳突然倒下，彻底昏迷。

姜尚背靠身后一颗大树，看着东阳缓缓点点头，气息微弱喃喃道：“这就是命，也是你的造化，我这“通玄十二经”你已通九经，本以为你通五经已是不可多得了，剩下少阳我已无力再传你，三阴，厥阴我也没有通玄，只能靠你自己了。”

说完咳嗽一声，转头唤来不远处等待的姐弟二人，说了几句口诀，微笑断气。

东阳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自己变成一条鱼在水里泳，游着游着就有一个金色的龙门，有一股推力推着自己跃过去，就这样，游泳，跃龙门。

反反复复，一直跃过九道金色龙门，推力消失了，已经习惯了跃龙门那瞬间快感的东阳，即便没有推力，也想试一试，一次，两次，就这样一次一次的跃龙门，一次一次的失败。

突然，自己看到龙门微微颤抖，仿佛要消失，情急之下，不顾一切想要跃过去的东阳，用尽全身力气，愤然跃起，终于，在龙门消失的瞬间，再次感受到了那种通体舒畅的快感。

现实中，自从姜尚死了之后，东阳已经昏迷三天。

“姐，你说她何时才能醒来呀！这已经三天了。”季风有些埋怨。

季芸一边给东阳擦脸，一边道：“你看她虽然昏迷，却时不时的七窍溢血，总不能不管她直接上路吧！而且我们现在也没有人护卫，走不远的。”

原来东阳每尝试一次跃龙门，现实中就会七窍流血，直到最后一次成功，惨白色面色才有些泛红的迹象。

要是姜尚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震惊，他本来以为东阳能通五经，过五玄已经不错，没想到能让自己被迫停只传功，竟然直接通了九玄，这还不算完，借着这股劲头，直接过了十玄。

如果姜尚还活着，恐怕只能更欣慰吧！

第三天傍晚，东阳悠悠转醒，身体不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觉得神清气爽，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本来若有若无的气海，现在才是真正的气海，估计以前跟现在比，以前的只能叫气碗。

就像一碗水和一湖水的区别，真可谓鱼跃龙门了，对于做的那个梦，东阳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因为那全是潜意识的能力，回到现实她自然全然不知。

他们二人见东阳起来也很是开心，同时转达了姜尚最后的几句口诀。

听完东阳就知道，这是“通玄十二经”的最后三经口诀，只是现在东阳用找不到其中一条了，随后东阳知道了自己昏迷期间，一直是季芸在悉心照顾，由于无法吃饭，只能一勺一勺的喂粥，所以对季芸很是感激。

先前已经知道，他们姐弟二人帮忙埋藏了姜尚，半夜，等二人睡去之后，执意要值夜的东阳，拿起“忘川河”走到埋葬姜尚的大树前。

然后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沉声道：“前辈，东阳这条命是您救下的，这身内力也是您传授的，您放心，秦淮南一家我一定会照顾，王玉轩我也一定要杀，还有魏无忌，如果让我遇到，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东阳抽出“忘川河”削下一段秀发，“削发立志”。

她看了一眼马车，然后往稍远处走了些，左手持“忘川河”右手放在刀柄上，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感觉可以听到很远的细微动静。

睁开眼，在这漆黑的黑夜，也可以看的很远，感受这气海的内息，让其顺着十二经络遍布全身，轻轻拔出“忘川河”。

内息灌注于刀身，“忘川河”发出争鸣声，看着远处三米外的一颗小树，用尽十成功力，内息借助“忘川河”发出，挥出一刀，一股刀气瞬间斩断了那个碗口粗的树干，东阳身体微微颤抖，由于还不太适应。

此刻一下子用掉了她三分之一的内力，心道：“看来真气离体，还是太费内息了，过不半个时辰应该能恢复过来。”

随即她一个掠身，掠出三丈远，两三个掠身就已经回到马车旁边，看着熟睡的二人，心道：既然他们照顾于我，那么我便帮他们到底吧！两不相欠，东阳不愿欠人情。

第二天一早，东阳提议，自己赶车，他们二人在车上坐着便可，毕竟人家是雇主。

姐弟二人相视一眼，季风随即开口道：“我们有话跟你说。”

东阳似乎早就料到一样，点头道：“你是想说，护送你们并非你说的那样吧！”

“你怎么知道？”季芸问道。

“第一次有人袭杀你们，我就猜到了，只是看你们什么时候跟我说实话而已，毕竟如果真如你们所说，是不可能有人特意来追杀你们的，不是吗？”由于季芸的照顾，东阳少见的多说了一些话。

季芸沉默不语，季风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道：“不错，我们本来是扬州季府三夫人的孩子，这次回家祭祖，收到家父去世的消息，赶回家的途中，遇到了袭杀。”

说到这里，季芸已经哭了，季风也双目微红，接着道：“母亲死了，扈从也死了，丫鬟也死了，就是为了让我和姐姐逃跑。”

东阳听他说完，伸出因为功力增长，越发细腻白嫩的手指，揉着眼角朱砂痣，所有所思，随口问道：“为什么？”东阳问的是为什么追杀你们。

季风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给东阳，道：“你看后就都明白了。”

东阳接过信，打开之后仔细看着，然后微微皱眉，心道：“早知道就让“秦呆子”多教我一些字了，现在倒好，连封信都看不懂。”

“你说给我听吧！”东阳直接把信还给季风道。

季风如此这般的跟东阳介绍起来。

扬州最大的绸缎商，季少秋娶有三房，大房诞有一子名季高，二房诞有一女名季婉儿，三房就是这姐弟二人的母亲，生的就是他们龙凤胎。

他们两个此次回家是跟母亲祭祖，收到加急信件，说季少秋病逝，信件是季少秋最信任的老管家传来的，附带有遗书。

遗书是三年前写的，把扬州家产分成十份，大房二房每人三份，三房四份。

季风又把看到太守府侍卫的事情，和上次遇到季高的事情一并说了出来，反正坦白了，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东阳听季风说完，解释道：“怕不是那么简单，你父亲生前是什么病？”

“我没听说父亲有什么重病啊！好像是阴天下雨就膝盖疼，还咳嗽。”季芸道。

东阳看着二人，缓缓道：“我怀疑你们父亲是被杀的，而非病逝。”

“啊！不可能的，这不可能。”季芸不相信。

季风却是面色阴沉，显然他也有次猜测。

“算了，先不管那么多，路上你跟我说说你们家人都有谁，叫什么，什么性格脾气，却详细越好”东阳一边驾车，一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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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五天前，东阳镇。

就在水榭亭中四人皆尽看向西南方时，“一间酒楼”里的褐衣老人一句：“他也来了。”

水榭的西南方，院墙处，八名黑衣人，抬着一口巨大的“棺椁”凌空跃过高墙，

“咚”

一声闷响，“棺椁”落在院子里。

黑色“棺椁”没有棺盖，里面盘腿坐着一个人，面色惨白，披散的黑发无风自动，一身黑衣黑袍，微闭双目。

就在“棺椁”落地瞬间，本来还在喝酒的褐衣老人，丢下一锭银子，走出了酒楼，飞身而起眨眼间几个起落，消失在西南方向。

老人刚走，贾正义就来到老人的桌子前，“这老头真怪，看着挺穷的，没想到出手这么阔绰。”贾正义咬着银子嘟囔道。

慕容云笙突然睁开双眼，站起身看着水榭水亭顶部，哪里站着一个刚刚落下身形的褐衣老人。

亭子里的四人看慕容云笙的眼神，知道亭子顶上有人，应该是沈天全到了，也只有他的身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四人周围。

前者抬腿缓缓走了出来，抬头看向沈天全微微一笑，这一笑仿佛变了个人，竟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若不是他旁边的巨大“棺椁”还真不能想到，此人就是凶名赫赫的“鬼棺”慕容云笙。

郑烨率先开口，道：“慕容云笙，你来我这里不知有何见教？”

慕容云笙没理他，依旧抬头盯着沈天全，后者同样盯着他，二人目光中充满浓浓战意。

郑烨看自己被无视，心中不愤，抄起桌子上的长剑朝慕容云笙冲去，在离后者不到一丈时，骤然拔剑，顿时整个后院剑气弥漫。

慕容云笙眼神微凛，在剑尖离自己咽喉三寸的位置，伸出惨白的两指，夹住剑刃，郑烨人在半空，还保持这飞掠的姿势。

手指仿佛是死了很久之人的手指，没有一丝血色，指甲略长，上面后一丝丝黑色雾气缠绕，顺着剑刃缓缓逼向郑烨，后者见状大惊，欲要抽身后撤，却如何也拔不出剑来。

沈天全依旧站在水亭顶上，他在观察这些年慕容云笙有多少进步。

郑烨用尽十成功力，将气海内息尽数逼向剑刃，同时尽量让声音平静些，道：“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这话是说给水亭内三人听得，三人互看一眼，董一刀率先冲出，嘴上喊道：“我来助你。”

掠出的董一刀手持一柄比菜刀略长，稍窄的短刀，在空中挥出一片刀气，直冲慕容云笙，后者还没动手，抬棺八人中的一人欺身而上，同样是死人一般的手指，不过这次是双手齐出，硬接刀气。

“嘭”

一声炸响，院子里劲风肆意，水榭里水波荡漾。

抬棺的黑衣人落地后，后退数十步才堪堪止住身形，上身衣衫破烂，露出落隐落现的惨白上身，即便有几处被刀气刮伤的口子，却是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董一刀前冲身形不止，又是一道刀气挥出，剩下七名抬棺人中有冲出一人，依旧是同样的方法，与之硬碰硬。

第二个冲出水亭的是“麒麟臂”崔正阳，掠出水亭的瞬间，双袖骤然炸裂，双臂隐隐有红色光芒出现，正是崔正阳独门绝技“化麒麟”。

方才与董一刀对招退后之人，在崔正阳掠身之际，同样朝着崔正阳冲去，身上黑气越发浓郁，双眼隐隐有红色光芒闪烁。

“嘭”

拳拳对撞，崔正阳落地后，后退半步，黑衣人直接被轰到水里，溅起满天水花。

郑烨这边，黑气已经慢慢缠绕至剑格处，郑烨不得不弃剑后撤，半空中的郑烨松开长剑，在空中连续后空翻，最后落在石子地上，面色微微发白，这是内力消耗的结果。

反观慕容云笙，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缓缓抬头，看向正在看自己的沈天全。

郑烨转头，撇了眼依旧在亭中的“贪狼”封勿用，后者后者捏着指节发出“嘎嘎”爆响，对前者的眼神，报以冷笑。

此时，封勿用心中感慨，在“如梦令”面前，那有什么合作可言，真是可笑。

崔正阳把黑衣人轰至水中之后，剩下六人之中又有一人冲出接替，与崔正阳对轰。

另一边同样冲出一个未出过手的黑衣人，与董一刀对打。

“你还不准备动手？”郑烨冲沈天全道。

沈天全嘿嘿一笑，伸出右手手掌，手心朝上，猛然间曲指成爪，四周墙头瞬间飞出五个一米来高的木偶人，木偶人全身皆有铁桦木所制，坚韧无比。

五根手指接连微动，五个木偶以此冲向五个黑衣人。

八个黑衣人，五个被木偶缠住，剩下三个分别对峙董一刀，崔正阳，郑烨。

场上只剩下慕容云笙和沈天全。

只见沈天全伸出左手，手心朝下，同样屈指成爪，一面墙外，冲出一个全身皆有精铁铸造的铁人，朝慕容云笙撞去。

后者同样屈指成爪，按在撞来的铁人头顶，丝丝黑气环绕铁人，沈天全左手快速蠕动，铁人随之上下翻飞，慕容云笙抓在铁人头顶的手指，深深陷入铁中，随着铁人上下翻飞始终没有送手。

几人正在僵持之际，“贪狼”封勿用看准时机，抽出腰间交叉的两把匕首，闪电般划过董一刀咽喉，同时瞬间收回一把，从董一刀怀里摸出一个铁块儿。

等几人反应过来，封勿用已经掠向郑烨，后者本身与慕容云笙交手消耗极大，又失去武器，自知不是对手，急速退后的同时，自己从怀里摸出“如梦令”抛向封勿用。

封勿用揶揄一笑，伸手握住“如梦令”塞进怀里，旋身飞上墙头，几个飞跃，消失在众人视线。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瞬间而已。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慕容云笙面露愤然，手掌爆发十成功力，竟然生生炸裂了精铁打造的木偶头颅。

随后周身黑气骤然浓郁，身形如鬼魅般飞向崔正阳，后者知道自己不是慕容云笙的对手，甩开缠而不战的黑衣人，暴起身形往亭子上飞去。

他是打算借助沈天全的威视躲避慕容云笙，奈何后者速度太快，他灵机一动，学着郑烨的办法，掏出“如梦令”却不是抛给慕容云笙，而是给沈天全。

这样彻底惹恼了慕容云笙，也不去抢“如梦令”了，依旧冲着崔正阳而去。

沈天全也明白了，自己现在依旧打不过慕容云笙，接到“如梦令”的瞬间直接飞身掠过墙头， 掠着屋檐远去。

崔正阳浑身被黑气缠绕，根本无法抵抗，脸色也慢慢变成惨白色，最后双目变成漆黑，一点眼白也不剩，断气身亡。

早在沈天全飞身掠走的时候，郑烨也跟着逃走。

此刻慕容云笙惨白的脸慢慢变得扭曲，远道而来，死了两个“抬棺人”就了两天人命，一块儿“如梦令”都没拿到。

“贪狼？”慕容云笙面目狰狞的冷笑道，随即飞身落入“棺椁”之中，闭着双目，八人变成六人，抬着“棺椁”掠过墙头消失在大街上。

倒也不是真的消失，只是由于这些人速度太快，街上的普通人只能感到一阵黑影飘过，还没待看清，就已经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