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书名:有恪作者名:林佳本章字数:4876更新时间:2021-06-22 15:48:15
“李翁家的茶最香!”
“绛饕记的菜最味儿!”
“倚芳轩的姑娘最漂亮!”
“要说这酒嘛——”两个男人嘿嘿地对视一笑,随即齐声说,“还是这家的最好喝!”
“李兄!来,干!”
“今日不醉不归!”
白房喝下一碗刺激的烈酒,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
李茗大笑,“受不住了吧?这酒厉害的很。”
白房连忙用筷子夹了几口菜送进嘴里,头脑恍惚间,他似乎听见有轻轻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了过来,定睛一看,果然是三个女子在他们远处坐下了。
李茗低声道,“不像本地的。”
被他这么一说,白房也多瞅了几眼。
虽说是三人同行,但最先坐下的那女子明显是为首的。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女人处处仔细,对她的一步一行都十分小心,简直是护宝一般地护着她。那女子倒也没甚的架子,坐下后反而先倒了两杯热茶推到她们面前,看得出是和她两人十分亲近了。
白房见那两人容貌清秀,不似常人,正想伸长了脖子看看为首那女子是何姿容,却不想其中那个身形利落的女人突然回了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白房吓得心惊肉跳,猛地灌了一口烈酒,又被辣的喉咙发痛,于是便慌忙地用袖子在嘴巴处乱抹了几把。
余光中,他似乎瞥见他一直想看清的女子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唇角那一抹讥诮又撩人的笑容格外令人恍神。
李茗拍拍他,“你听说了么?老孙家闹鬼呢!”
白房一听便笑了,“哪里就有鬼了!青天白日的,还怕有人索你命不成?”
“怎么,你当真以为没人敢大白天要人命?”
“哦?怎么说?”
李茗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他们多吓人么?当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你尽管说,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好。白兄,你可知道有秘密取人性命的组织么?”
白房偷偷道,“你说的莫不是为皇家做事的——”
李茗摆摆手,“我说的自然是我们民间的,上头的我们怎么敢议论!那四大组织,你可知道?”
白房努力回想了一番,“似有印象却不甚清楚。怎么说?”
“你既然听闻过皇家的,自然也知道它的性质。其实像这种杀手组织,它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宫里的听的是命,为的是皇家,而他们为的是钱罢了。只要想要别人性命的买主出的价格合了他们的意,他们就会接下那笔生意,然后派出最合适的杀手暗里上门取命。这样买主不仅能手不沾血地解了心头之恨,那杀手也能赚了钱财。听说啊……”他低声道,“他们现在已经敢在白天动手了,以前都是在晚上的……”
白房震惊道,“就没有人敢管么?”
“谁管?宫里的只有那么一个,这散落在民间的组织那么多又个个那么厉害,一个动起手来那都是两败俱伤的下场,顽抗的很,谁打的过?再者他们向来一致对外,要是真抱团打起来,你我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再说了,这又不是明面上的事,而是暗潮涌动下的交易,上面早就想抓了,但是根本没机会没能耐啊。”李茗说的激动,连语句都混乱了起来。
白房愣愣地,显然是听的入了迷。
穿堂而过的微风吹起李茗耳后的发丝,带来一阵令人后背紧绷的凉意。空荡荡的茶馆二楼明明只有五个人,可他却总觉得有多出来的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李茗本能地朝陌生人那边看了几眼,只见那几个姑娘正气定神闲的喝着茶,丝毫不管不顾这边的动静。当然,那个一直在把茶水往两个杯子里倒来倒去的年轻姑娘除外。
“所以你说的那四大组织……”
李茗回神,严肃道,“其实这种看不见的人命生意多了去的,只不过有的有组织,有的无组织。且那种小规模的组织要么是撑不下去了,要么就是被大组织给吞并了,零零散散的,没人在意,所以出了名的也就那么几个。我听闻——”他悄声说,“现在最厉害,也是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组织大约有四个。分别是冬温,竹枫,刃雨,有恪。”
“嗯?名字倒都挺有意思。他们有什么区别么?”
“冬温,乃是最擅长用毒的组织。因为用毒的不同,所以各人的死法也有所出入。而他们最为人惊奇的一种毒,能使死尸置于严冬的雪地里三日尚持活人体温,因此人们便用此毒的特性来代称这个组织,即冬温。”
“雪地曝尸三日还……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奇毒……还有呢?”
“再说这竹枫。竹枫最擅长的是大规模的屠杀,因为派出去的人多,所以即使一夜杀个百十人也不在话下,因此他们每次动手后都很容易闹出些动静。”
白房道,“那应该就是了,我听到的一些风声约莫就是关于它的。竹枫这名字……”
“这就要提到它的一笔生意了。听说那是个灭门的活计,这户人家居于山中,门前有一大片竹林,竹枫在此大开杀戒后,尸骸遍地,血流成河,飞溅的血液浸撒在枝叶上,使原本青翠的竹林远远望去竟如同是满山的红枫一般,因而故名竹枫。”
“原来如此,想必也是因此名声大噪吧。”
慕容林听到此处,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李茗和白房闻声彼此对视一眼,却是丝毫摸不着头脑,于是他们各自喝了杯酒,接着侃侃而谈。
“刃雨应该是人数最少的一个组织了。他们所用的兵刃也不知究竟是何,只知尸体上的伤口既多且密,就如同是被满是兵刃的雨水淋过一般,越是细想就越是恐怖。所以要说起来,这个组织是相当有能耐了,否则怎么会凭着那么少的人撑到现在。”
“那这最后一个呢?”
“有恪……应当是最神秘的一个组织了。它做事低调又干净,因此流出来的传闻极少。所以你让我说,我也不知如何谈起。毕竟你想,本就扑朔迷离的东西再不知真假,不就更让人好奇了么,因此偶尔能听个一言半句就算是走了运了。只是似乎听说,此组织的头领是个女人?”
“女人?若当真是女人,那也真是够狠辣无情了。女人家家的,如此疯魔不守伦常,只怕不得善终。”
“我觉得吧,女人狠辣无情不要紧,最主要的是不能废物。哎?男人也一样啊,之前亡了国的那个——”
没有几个人能听到贬损自己的话还无动于衷。因此大概是这几句话真的刺激到了慕容林,她的眼里迅速升起一阵冷意。
阿宁早就愤愤,尤其在看到慕容林眼里似有怒气之后,她一直拿在手里的杯子瞬间被捏碎,随即她两指夹起一个碎片,稍一用力便径直甩飞到对面,稳准刺中了李茗的右臂,生生掐断了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令人躲闪不及。
李茗登时站起,捂着不断渗血的臂膀叫苦连天。白房更是慌乱到不知所措,连忙撕下自己身上的布条为他包扎。
“杯片还在他胳膊里,你这么包起来,是生怕他能长好是不是。”
白房一抬头,便见这三个女人已经到自己跟前坐了下来,方才动手那女子正坐在桌子上,悠哉悠哉地晃着自己的小腿。
慕容林在长凳上坐下后,缓缓便站到了她身侧,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哀嚎不已的男人,眼里有说不出的憎恶。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动手伤人!”
慕容林淡淡道,“你方才不是说了么。我就是那个女人。”
白房反应了半晌,然后大叫道,“你!是你!来人啊!来——”
“别叫了。”阿宁不耐烦地打断他,“他们听不见的。”
“你!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阿宁好笑道,“当然是杀你来了啊。有人要你的命。”
李茗的嘴唇发抖,“什么人,要我们的命。”
慕容林道,“不是你们。是他。”
白房一愣,哭道,“我如何!我怎么了!什么人要我的命!”
“趁夜色玷污了隔壁家的姑娘,害她上吊自尽的,难道不是你?”
白房一噎,立即扑倒在地上咚咚磕头,痛哭着认错,“我那时才十五岁啊,我知道错了!求求您饶了我吧,我方才……方才也是无意冒犯啊!”
白房跪着爬上前来要抓慕容林的衣摆,被跳下来的阿宁一脚踢翻在地。阿宁拎起他的上半身,狠狠道,“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管不住眼睛也管不住嘴,还——”阿宁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你以前是十五岁,现在可不是。”
许久不说话的缓缓道,“你若是知错,何必还沾沾自喜地将此事拿出来炫耀。既然是该死的人,就不要再找借口为自己辩白。”
缓缓最气的不是白房的所作所为,毕竟这么多年来她早就看惯了大奸大恶,这点人间是非在她心里的波澜还不如慕容林的一个叹气来的重要,只是李茗与白房的谈话间,有那么几个字好巧不巧的,生生击中了她的心底。
慕容林伸出手去捏了捏她冰冷的小指,缓缓回头对上她的眼神,才渐渐缓和下心绪。
慕容林懒得再说,于是起身,睥睨着道,“下辈子记住了,当心隔墙有耳。”
闻言,阿宁对伏在地面上的白房嘻嘻一笑,随即飞速地上手在他颈间一握,干脆地拧断了男人的脖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李茗连滚带爬地往一边闪躲,哭喊嚎叫间,一股不知名的液体从他身下涌了出来。
阿宁切了一声。
“姑娘!姑娘您大人有大量!我!他所做的事一件都与我无关啊!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慕容林道,“那买主没要你的命,我不会杀你的。”
李茗大喜地看着她,“谢谢……多谢……”
慕容林复又坐下,问道,“可我倒是好奇,这些事,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慕容林眼眸一转,挑眉道,“可你知道的太多了。”她阴沉沉地看了李茗一眼,“不怪你话多,怪你话错。”
“我!求求你们了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慕容林漫不经心地抚了一下自己的眉尾,轻飘飘地说,“送到冬温那儿吧。”
“什,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把我送到那里去!”
“你方才不是说了么?我们向来一致对外。”
缓缓轻咳一声,霎时间便有几个暗卫跳窗而入,齐齐的单膝跪在地上,俯首道,“小姐。”
慕容林交待道,“送走吧。不过他这胳膊……”她打量了一眼李茗,“废了吧。”
李茗惊恐万状,尚来不及反抗,就被人捂住嘴巴架起身子跳出了窗外。这个过程训练有素,无声而又迅速,丝毫没有被人察觉。
此后,这世上再无李茗、白房两人。
阿宁看着白房的尸体道,“难怪买主那么想杀他呢,真是非人。”
缓缓却提醒慕容林,“小姐,他刚才说……”
慕容林斜肩,双眸里透渗出一层讽意,“看来,是有别人家的老鼠跑到我们家了。”
阿宁道,“什么老鼠?”
缓缓颔首,依旧用她一贯的轻声细语温柔道,“小姐放心,待我们安定下来我便去查个清楚。”
“阿宁,不许玩了。今晚我们就要赶到江城去,走了。”
阿宁点点头,乖巧地和缓缓一起跟在身后。
路过楼梯口时,慕容林却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让缓缓掏出一锭金子放在了自己坐过的桌面上,仔细想想,却又觉得金子太突兀,于是换成了银的。
慕容林笑道,“这杯子可是买的贵了。”
阿宁顿觉害羞,轻推着两人便飞快地逃出了店。
慕容林处理完这桩买卖,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刚到下午,一行人便抵达了江城。
奇怪的是,江城的气候似乎比其它临近的城镇要冷的多,慕容林没走几步,天上居然又奇迹般地飘下了雪花。
虽天色越来越暗,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屈指可数,但即便是这样,慕容林还是轻而易举地带着人找到了孟府。
孟府大门紧闭,缓缓走上前去,轻轻地敲了敲。
在檐下的慕容林仰起下颌,盯着灰蒙蒙并不断落雪的天空,不知在想着什么。阿宁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边,一直瞧着。
在阿宁觉得就快要把自家小姐冻坏了以至于再无人来开门便要越墙而入时,终于听见有一个年迈的老人答道,“来啦。”
隔着门板,等在外面的人还能听见他碎碎念道,“哎呦这天儿怎么回事啊,怎么还下雪了……天都暗下来了,好冷哦……果然年轻人不比我这老头子,不扛冻哦,还是我来开门吧……”
门一打开,孟晌就被飘来的冷风刺激得直打哆嗦,拢好衣服一看,他发觉自己跟前站着的是三位姑娘。最后面的那个几乎全背着身子,因此看不清楚,左边紧靠着大门的这个,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反而是右边这位,看起来温婉大方,更让人觉得亲和一些。
“几位姑娘,你们找谁啊?”
缓缓道,“老人家,这里可是孟大人的家么?”
“是啊。”
“那请问,府上可有一位姓薄的姑娘?”
孟晌道,“有的啊,你们?”
“我们家姑娘和她有亲,因此特来拜访。”
“啊?原来是娘家人到了啊!哎?可是我不曾听说她还有亲人在这世上啊,不是说他们都已经……”
慕容林闻言,眼波一动。
缓缓笑道,“是远亲呢。正因为她近亲早逝,所以这一点血脉就更珍贵了。我们也是不久之前才听说她到了这儿,因此特来寻她。”
“原来如此啊,快,快请进来。”孟晌一边邀人进门一边说道,“只是她出门去买布,现在还没回呢。这一下雪,怕是回来的要更晚些。”
孟晌不知是怕夹着雪花的冷风吹进来还是在顾忌些别的什么,这孟府的大门,他始终只开了一条不宽的缝隙,直到邀人进门,他才把门更打开了些。不过这宽度,也只刚好能容一个女子侧身穿过而已。
见慕容林慢慢地转过了身,阿宁和缓缓向两边一退,请慕容林先进。孟晌一看,躲在门后的身子更弯了些,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贵人啊?”
她脚下略慢,听见孟响这么问时,离走到门边还差两步的距离。
通过门缝,老人只恰好能看清楚她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我姓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