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登临天阙

决定一个人剑道天赋的，是此人对于剑的领悟，以及对于自己的掌控。足够的聪慧方能领悟，足够的坚毅才是对自己的掌控。

无极满意地看着这个弟子，苻锦虽然刚刚踏足剑道不久，哪怕身上还有先前苻家给他留下的剑道底子，可是毕竟因为这孩子年纪尚小，加上先前没有那么强的危机感，因而并没有好好学习苻家的剑法。

可以说，这个上午，在无极的身边，才是苻锦第一次这样正统地接受剑道指导，无极就仿佛是给他打开了一扇门，门内的风景，是他从来也不曾看过的美景。

一般初学弟子，练剑不过半个时辰总要休息片刻的。苻锦却一刻不停，任由汗水浸湿眼睛。他挥舞着剑，时不时问无极一些问题，虽然都是一些听起来很稚嫩的问题，但是无极看得出来，这孩子不只是因为肩负的那些使命，抛开这些不谈，他是真的喜欢剑道。

直到时间临近中午，他虽然依旧找不到叱风雷的一丝丝影子，但是至少他手中的木枝已经隐隐可以听到破风之声，有了几分剑术的模样了。

“好了，切记剑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先去吃饭，吃过饭之后还有别的安排。”

苻锦恋恋不舍地收势。他没有将手中的木枝随手丢在一边，他看着手中的木枝，轻轻抚过，就像是一个剑客认真对待自己的剑那样。

这不是有人教过的，这是他的本性，无极有一些惊讶，他想要说什么，又忍住没有说出口。

无极知道大弟子天运和乌苍子门的几位师兄弟都在门外，他笑了笑，喊道：“天运，别看了，进来吧。”

心知被发现了，乌苍子一溜烟跑路，留下天运和七个师弟呆在原地，几个人面面相觑。

“大师兄，这可如何是好？”

天运耸了耸脖子，大气挥手道：“没事，没看宗主前辈根本没生气嘛，进去便是。”

进了院里，苻锦看见几位师兄，忙拱手行礼。几人也回了礼，然后有些慌乱地看着无极。

无极看着几人的窘迫，花白的胡须有些发颤，似乎在忍着笑意，努力维护着自己严肃的模样。他干咳两声，故意道：“你们在门外做什么？”

几人互相看了看，不知道怎么说，还是天运脸皮子厚，只见他面不改色，回答道：“禀宗主，我们几个人……刚刚路过。”

“真的是路过？”

“千真万确。”这话天运自己的老脸都红了。

无极没好气地假意生气道：“既然是路过，何必路过了一个上午？是阴阳剑都练好了？罚你们几人今天下午去问天路重新走过，整三千六百阶共两个来回，走不完不许吃晚饭。”

“啊？”几个人瞬间苦了脸。

“啊什么啊，不准穿鹿胶靴，给我赤脚走！”

天运浑身一激灵，周围的几个师弟已经脸色发苦，说不出话来。

无极看几人的这模样，愈发对苻锦这个徒弟满意起来。他也无心挖苦这些弟子，挥挥手，示意他们先去吃饭。

来到别院外，顺着石阶往下走，前面便是采云居。几个师兄弟心情都沉重无比，苻锦也没有说话，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忽然，一个小师弟疑惑道：“以前也被宗主罚过，无非就是爬问天路，怎么今天宗主特地强调了不准穿鹿胶靴？”

另一个也疑惑起来，喃喃道：“难道山上鹿胶不够了？是不是又要有下山的机会了？”

天运很是无所谓地撇撇嘴，道：“你们高兴个屁，甭在这里瞎琢磨，怎么不想想今天下午怎么过。”

苻锦也好奇，他凑过来问道：“几位师兄，我有点好奇，这个鹿胶靴是什么东西呀。”

几人惊讶，看着他，问道：“你不知道鹿胶靴？你不是走问天路上来的？”

苻锦摇摇头，说：“我走了问天路，但是不知道什么鹿胶靴。”

“那你怎么走的，问天路很难走的。”

一个比较机灵的弟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惊讶道：“怪不得宗主特地强调下午要我们赤脚走问天路，莫不是你就是这么上来的？”

苻锦看着几个满脸讶异的师兄，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上来，我也不知道我走到了哪里，后来我就昏过去了，应该是乌苍子前辈接我上山的。”

天运长叹一声，道：“苦也！师弟，你可是害惨我们了。历来要想拜入黄云山，便是要走问天路。问天路高耸不见终点，石阶冰寒且光滑，十分难走。因为剑道一途坚毅是剑心之本，因此走的越多，也就越是坚毅之人，也就越有资格拜入黄云山。”

“以往拜山者，都会备一双鹿胶靴，鹿胶靴乃是采自成年驼鹿的蹄筋熬制的胶制成，这样的鞋子能够保证不会因为湿滑而坠下山谷。那石阶阴冷的寒气透过鞋子也就十不存一，即便如此，上山之人依旧少有人能首次便走过五百阶。你倒好，赤脚上山，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首次上山，少有人走过五百阶吗？”苻锦喃喃自语。

一人问道：“虽然不记得走了多少阶，但是至少记得个大概吧。”

苻锦抬头看着他们，缓缓道：“至少……八百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首次上山，赤脚八百阶？这是人能做到的事？

几个人看他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收起了原本的那一抹轻视，就连天运也赞叹道：“怪不得宗主这么快便亲自收你为徒了，我等佩服。”

黄云山不像别的门派，因为人数不多，都在这高山之巅生活，上下山的道路也只有问天路这一条，因此山上的这些弟子都很在意同周围这些同门弟子的情谊。虽然分属五位剑主来教导剑法，但是因为早晚课业都在一起，这些人也都亲如兄弟。这里没有多少的勾心斗角，因此，天运的赞叹亦是由心而出。

来到采云居，不少弟子已经围坐在一起吃饭了。来的路上几个师兄自我介绍了一番，苻锦对乌苍子这边的这些师兄熟悉了一些。刚刚进了采云居，一个名唤傅聪的师兄便嘿嘿一笑，搭住苻锦的肩，嬉笑道：“看到那些女弟子没？赤灵儿前辈只要女弟子，不过当时你要是选择跟了赤灵儿前辈，她一定破例收你为徒。看看，我要是能天天跟她们在一起修行，真的是死也值了。”

面容坚毅的顾倾之师兄道：“每日早晚课业不是同处一室吗？还不够？”

“那能一样吗？主要的是想要跟师妹们独处，嘿嘿。”

似乎早已习惯了乌苍子门下这些弟子的嘴脸，那些女弟子全部都无视了这些糙汉子。然而，苻锦却不算是乌苍子门下，这些女弟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师弟，苻锦年方十二岁，还算是讨喜的时候，这些女弟子便肆无忌惮调笑他。

“真是个有趣的小师弟，来，陪姐姐们坐一会儿。”

“来嘛来嘛，今天午饭有烧豆腐，姐姐把自己的都给你。”

听着这露骨的话，苻锦脸色一红。忽然，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都给我安静吃饭，怎么回事？要是没心思吃饭就都把午饭免了。”

听着这威严的声音，苻锦疑惑转身，看着天运，心里有些惊讶。但是，旋即想起他毕竟是大弟子，也就释然了。再怎么说，宗主剑主不再的时候，他最大。

其实，天运并不算是一个很严肃的人，而二师兄褚乔则是沉闷不语，也不怎么爱管着这些弟子。由此，每日里这里吃饭的气氛总是很和谐，各门之间肆意打闹说笑，似乎这早就是这些弟子们的一部分。

感受着其乐融融的这气氛，苻锦有些心酸。这是家的气氛，久违的家的气氛。他能感受到这里每个弟子的善意，而望向那遥远的彼方，却又不知道姐姐如今身在何方，又是否平安。

眼睛发酸，但是自己答应过姐姐，再也不会哭。

察觉到他的情绪很低落，几个女弟子主动过来，关心道：“小师弟，怎么闷闷不乐的，我们刚刚就是逗逗你，没有欺负你的意思，别往心上去嘛。”

“就是就是，以后小师弟也是男子汉大丈夫，心胸可不能这般小。”

这就是黄云山。

苻锦笑了，看着几位师姐，温馨道：“我没事，以后便是同门了，还请各位师姐多多关照！”

刚过午时，弟子们纷纷放下碗筷，收拾妥当之后，各自做事去。有的习惯去午休片刻，有的则是打坐调息，而天运则是以新领悟了一招剑法为由，跟褚乔约架去了。他哪里是要切磋？无非是怕宗主想起来，拉着他去走问天路罢了。

苻锦却是被无极带着来到了问天路的起点处，看着没入云途的问天路，无极道：“今天下午便要你走这问天路。登临天阙，唯有云途，此番不求你能走穿这问天路，但是你要不断突破自我。你记着，光凭胸中一口气，无人能走完这问天路，想要成功，你要磨炼你的剑心，要坚定自己的路。”

苻锦点点头，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脱下鞋履，坚定地再度踏上了问天路。

第二次登临这里，心情全然不同，第二次尝试，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