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新生

一场大雪扑簌簌而下，将整个帝都染成了银白。数九寒天，帝都又处北方，几乎到了呵气成冰的地步。

白墙黑瓦的小小宅院，门窗紧闭，然而一门之内，屋内并没有温暖多少。

两个丫鬟装扮的人正燃着炭火，不远处的里屋，一女子面色苍白，闭着眼静静躺在床上，半点生息也无。

那穿着红色衣服的丫鬟瞥了一眼里屋，皱着眉，满面担忧道：“大夫已说了无碍了，怎的小姐还是没有醒来？”

另一穿着青色棉袄的丫鬟往手里哈了口气，道：“还希望没事才好……咱们小姐从来不争不抢，他们怎还能如此！”她说着，眼中浮现出一抹怒色，被红衣丫鬟打了一下手背，瞟了瞟外面，不说话了。

隔墙有耳，西院素来在府中便没有什么地位，一言一行更需谨慎。

两个丫鬟小声说着话，并不曾发现床上的人什么时候坐起了身子。

醒来已有半日了，她没有出声，便是因为此间全然陌生。

屋内陈设简单，几乎可以称作“家徒四壁”。床褥单薄，隐隐有潮湿气息，显然是多日未曾晒过。

楚攸宁贵为将军府幺女，自小便受亲人宠爱，吃穿用度皆为上乘，除去最后在太子府地牢中那几日时光，如今的境地，几乎可以算得是艰难了。

额上包着纱布，她伸手轻轻触了触，一阵钻心的疼。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宁卿心既然单独前来逼死自己，必然是没有这样的好心再放过自己的。

只是，又是如何到了这里的？

她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到了梳妆台前。

说是梳妆台，可是台子上却是没有几样首饰的。落了灰的首饰盒，里面寥寥几样饰物，入不得眼。

楚攸宁坐了下来。

不甚清楚的铜镜中映出一张全然陌生的脸。镜中女子额上缠着厚重的纱布，隐隐透出干了的血色，伤口倒是与自己先前所撞一致。只是……柳眉杏目，鼻尖小巧，唇上没有半点血色。虽是一副病容，可这样的长相却透出几分灵动。右眼下一滴泪痣，更是盈盈动人。

这张脸，不过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

她看着镜中的人，蹙起了眉。那镜中的女子便也跟着皱了眉，泪痣盈盈，仿佛下一刻便要坠下。

楚攸宁又弯起了一侧唇角，那苍白的唇色便被掩盖了，杏目中透出几分狡黠的灵动。

楚攸宁的心忽然怦怦跳了起来。

这无疑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而这张脸，如今是她的。

她从不信换命之说，可是眼下所见，实在太过诡异。

正出着神，红衣丫鬟一脚踏进了门，见她赤着足坐在梳妆台边，惊道：“小姐，你醒啦？”

外面的另一个丫鬟也听到了声音，忙奔了进来。

楚攸宁转过身，疑惑地盯着她们。

两个丫鬟，生得都算标致，一红一青，棉袄厚重，却是洗得发了白，一眼看过去便知是旧衣。这样的装扮，与这样的屋子……楚攸宁心中一动，两眼无波无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们。

因现下实在不知是什么情况，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红衣丫鬟道：“小姐何时醒的？天气这样凉，还是上床躺着，若是着凉了可不好了。”

说罢，便上前来扶她。

楚攸宁没有推辞，看着青衣丫鬟为她重新铺好了床铺，由着红衣丫鬟将她扶到了床边。

两个丫鬟做事极为麻利，楚攸宁的脚还未伸进被窝，却是被红衣丫鬟摸到了脚上的冰凉。她眉头一皱，道：“小姐等我一会儿。”

她转身便奔了出去，青衣丫鬟索性将外面的炭火盆搬了进来。屋内一时暖和了不少。

“小姐可有什么不舒服？”她忽然想起方才小姐是坐在梳妆台边，便宽慰道：“小姐不必担心，大夫来看过了，小姐是皮外伤，这额上的伤，不会留疤的。”

楚攸宁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青衣丫鬟眼中露出了几分狐疑之色。

总觉得，小姐有些怪怪的。

说话间，红衣丫鬟搬了一盆热水进来，水有些烫，冒着腾腾热气。楚攸宁看得清楚，她用指尖拧着帕子，大约是被烫到了，手指颤了一颤，但仍是坚持着拧干了帕子，这才拿过来，伸手开始为自己擦脚。

这动作娴熟无比，她边擦边道：“小姐才醒来，可不能再冻着了，红袖给你擦擦脚，脚暖和了，身子才能暖和。”

楚攸宁心中一暖，垂下了眼睑。

她也曾有过这样一个贴心的奴婢，唤作兰霜，当初自己嫁入东宫，兰霜是作为陪嫁丫鬟一同过去的。可惜，在她入东宫后不久，兰霜便因着冲撞了宫中贵人，被处死了。那时她一颗心系在贺兰燕封身上，见他从未如此动怒，便是存了求情的心思，也不敢再开口。现在想想，或许贺兰燕封早就在对自己动手了。

不过，这红衣丫鬟对她说话的方式，有些奇怪，倒像是……哄小孩。

青衣丫鬟道：“小姐肚子饿吗？红袖，我们去厨房给小姐找些吃的吧？”

楚攸宁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有了计较。从方才这二人在外面说话的声音和现下的称呼便可知道两人的身份。面前这红衣女子，便是红袖。

她轻声道：“红袖，你陪我说会话吧。”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红袖道：“好呀，青莲，你先去，我陪着小姐。”

青莲应了一声便走了，红袖又为楚攸宁掖了掖被窝，这才笑道：“小姐可是害怕？小姐莫怕，往后啊，红袖必当时时跟在小姐身边，那日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楚攸宁方才观察下来，这红袖应当是个忠心又知进退的，若要弄清楚眼下的情况，必然是要从她入手了。

她眼中带了几分惊惶，道：“我……我还是怕，在这府中我什么都不是……”

红袖微微变色。

三小姐痴傻懵懂，人人皆知，可以往她不过当她是个小孩子，不懂太多，便不会难过。可听她这话，竟是什么都知道的。

她眼中浮起几分心疼来，拍着楚攸宁的手道：“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姐怎会什么都不是？再怎么，小姐也是宁国侯府的三小姐，此次……小姐莫怕，旁的不敢说，但红袖往后定会全力护着小姐。此次的事，断然不会再有。”

宁国侯府三小姐……宁十九！楚攸宁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这身子，竟是闻名帝都的那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