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嫁

孚若望着镜中正在给自己梳妆的香湘，百感交集。

唇红齿白，怕就怕是这番不属于她的美再次断送了她早就打算放弃的一切。接到封妃的消息已是两天前了，望着接踵而来的玉器绸缎，她无动于衷，只是要了昔日伺候自己的香湘，便再无他求。

如今凤冠霞帔，再过两个时辰便是大红喜事，她知道自己早已没有退路，别无选择。

两个时辰后，孚若端庄安静的坐在洞房中，忐忑又带有一丝怀念，谁能料到自己前世今生竟嫁给了同一个男人，或许注定是两人孽缘，欠了一辈子都不够。红烛恍惚，压着红盖头的她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宫中本没有这些规制，孚若到底是想圆了如民间出嫁娘子般的心愿，敢问世间女子又有谁不盼一生一双人的夙愿，却不知这些安排之中是否有皇上一丝真情。

三个时辰过去了，红烛也燃烧殆尽，孚若也在这一等再等中徒增了失望。这种等待的痛苦，让她想起了行刑前最后一次期盼皇上到来的施舍。

你终于不会来了。同样的心声，漾着同样的凄凉。

犹记得养心殿那惊魂一吻，似乎早已注定这深宫绑定了孚若的终生。自己这般人间尤物，越级成妃，麻雀变凤凰的戏码倒也是情理之中，否则岂不辜负了皇上年少风流的盛名。

不远处三更的钟声已经敲响，狗吠也在断断续续后停止了下来，直到月亮也隐藏到黑云后小憩，孚若依旧端坐在红帐内，像等待着一场宿命。

一抹身影拂过，晃动着红烛的火苗。孚若轻叹了一口气，静静的等待一场强加于自己的束缚。她隔着红布望着不远处略显模糊的身形，等一切真的到来时竟令她有些忐忑，她掐着手指，大气不敢出一声。“等很久了吧。”皇上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似乎多少苦等都是枉费。他摇晃着杯中的合欢酒，似是有些醉了。他突然眼光一狠，一把掀起盖在孚若头上的红盖头，动作甚是粗鲁。

“跪下！”皇上一声喝令，孚若腿软一般毫不犹豫的跪下去，一脸呆滞。

“你可知，泽王来过了。”皇上眼皮一抬，居高临下。他狠狠捏着孚若的下颚，毫不留情，一道道红印瞬间烙在了孚若的脸颊。“你可真是好本事，朕让你去当密探，不是让你在泽王身下承欢，这张魅惑众生的脸朕看你不想要了！”皇上举起酒杯，猛地往孚若口中灌去，然后看似随意的将酒杯向孚若身上甩去，身后传来清脆的响声。孚若挣扎不已，呛得眼泪尽流，止不住的咳嗽。

孚若知道定是泽王说了欺君的话，取笑皇上竟娶了原是他的女人，这才让皇上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自己身上，可是孚若哪里知道，泽王的取笑又夹杂了多少酸涩。如今孚若瘫软在地，委屈不已，却百口莫辩。

“你以为朕娶你，单单是为了你的美貌吗？”他淡淡的望向窗外，用一种空洞而令孚若捉摸不透的眼神，说了一句不相干也不合时宜的一句话。说完他便缓缓离去，朦胧的背影让孚若觉得他是一个放牧人，放牧着漫天大雪。独自享受着无边无际的孤独，无人分享。

他的星球太小，只容得下他一人。

孚若扶着床边勉强起身，一点一点收拾着酒杯的碎片。所有人都以为她是飞上枝头的辉煌，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是被嫉妒的唾沫淹没，便是在深宫中傀儡又一世。若情太用力，怕也只剩恨了。

他定不容他。

“给我盯好漓妃的一举一动，人如果太得意，自然会露出马脚。”

正值梅雨季节，窗外的淅沥声不绝，阴天让孚若更是贪懒了些，打发了香湘去寺庙祈福，此刻空无一人的轩雨阁更显得空荡冷清。

“奇怪，人呢。”看了好一会诗书的孚若突然意识到一些不妥，平日她本就善安静，宫中的侍婢奴才她倒是遣散了不少，所以开始并没有疑心，今日倒是奇怪，唤了几声奴才竟无一人作答。

“娘娘，您还是别叫了，这里只有我。”孚若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太监，疑心重重。

“你是谁！”孚若知道深宫之中或许想置她于死地的人不在少数，她自然应该有所戒备。

“娘娘，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不久前我们才见过面您就把我给忘了。”

“莫非”，孚若眼珠一转，似乎想起些什么。“你是陆北之！”孚若手指着眼前的人，大声喝到。陆北之自幼习得易容术，扮成一个小小太监混入皇宫自然难不倒他。

“娘娘聪慧，正是在下。”他终于自报家门，孚若似乎猜到了什么，暗呼不妙，但依旧沉着毫不显色。

“娘娘如今是凤鸾春恩，怕是早已将你我的约定抛之脑后了吧！”陆北之终于说出此番冒险前来的目的，果然如孚若所料，他已经耐不住了。

“想要救出馥娘娘，自然不是件易事，陆公子还是沉住气些好。”孚若丝毫不为陆北之的压迫所动，心底却在细细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我看娘娘是不忍心有负于皇上，才故意拖延吧。当初我煞费苦心复你容貌，助你成妃，如今你若不依，我自有法子，只是到时娘娘可别后悔！”陆北之说话总是不肯用力，倒也应了他仙风侠骨的气质，但字字铿锵有如利剑，城府之深不可测，令孚若不得不小心为上。陆北之缓缓凑到孚若的耳边，实为大不敬，“我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孚若生硬的推了陆北之一把，力气不大倒也令他打了个趔趄，孚若眼神发狠的说：“说好了的，馥茶儿本宫自会相救，到时别再来找我和皇上的麻烦！”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道彩虹隐约挂在天边，像是一场幻觉。暴风雨前，总是如此安静的可怕。孚若自己何尝不知，救不救，都是死罪。如果偏要让她从中权衡，恐怕也只是因为那个牵绊了她一生的人才让这一切变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