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缘

轩雨阁依旧是它最初的样子伫立在那，所有的物件纹丝不动，却比有人时更加打理的精致。

皇上曾对孚若说过，它最美的时候是在梨花雨下，无数的花瓣随风飘零，映着夕阳金黄的光，不是幻境，却胜似幻境。

孚若像窒息了一样躺在轩雨阁干净的床榻上，她哪能想到她还会回到这个曾经日日夜夜度过的地方，她又怎能想到这里的一切，都为她静静守候。

如此伤心之地，她此生都不想再次踏足。

五年前。

孚若和成排的秀女一起进殿面圣，她本不想入这禁锢之地，一朝被选，终生难却。奈何家世所迫，何能逃脱。

她小心的跟着队伍，左顾右盼，大气不敢出一声。巍峨的宫廷耸立在大理石铺筑的地面上，高高在上，她一时不知是喜是忧。娘亲临走的嘱咐回响于耳，到底是怕她倔强的性子误了大事。她总是不安分的，她自己又何尝不知。

当该是不消停的性子，看到这富丽堂皇的一切，还是耐不住了。所有秀女在偏殿整顿准备面圣的时候，她就这样自以为是的溜了。

大抵是那日的阳光甚是明媚，让孚若产生了不再顾及后果的天真想法。

春风拂来，裙衫摇摆，红雨漂泊，泛舟荡波。她不知道自己在御花园贪玩了多久，已经完全忘我了。直到被悠远的笛声惊醒。

笛声呜呜然，幽谧而深远，欢快中略带低沉，似是一个起承转合令人动容的故事。她停下手中所有的动作，定格在漫漫长空下，静静的聆听。

当她寻到声音的起源，才看到湖中心此刻正站着一位白衣少年，不束发的他任凭其随风飘扬，白衣墨发，湖水长笛，如画的美景尽收眼底。她微张着嘴，好一会儿的愣神。可知活泼是她的天性，但凡她欣喜的，好奇心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孚若一溜烟便走到少年面前，都不顾因戏水时被浸湿了的衣袖。

只那一刻，便是倾心了。

“你吹得真好听，是乐师吗？”孚若不停地眨着如杏仁般的眼睛，满脸期待，等待着少年的回应。

少年听到有人说话，这才停下吹奏，只是瞥了一眼矮自己一头的小姑娘，不禁皱起了眉头，好像对这里竟会有人而感到奇怪，又有些生气，于是背过身去，并不理她。

“哎！你怎么不理我啊？我跟你说话呢！”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还是快走吧。”少年开口冷淡，声线却极为温存。

孚若受到了冷落，岂能罢休，她转了下眼珠，趁他不防备，跳到他的身旁，趁他不防备，一下子从身后抽走了他手里的笛子，迅速的藏在自己的身后，脸上却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还给你。”孚若一脸得意，暗自偷笑，丝毫没想到这在他看来有多幼稚，谁料他丝毫不为之所动，只伸出一只手，却什么都没说，一副不屑于与她对话的样子。

孚若盯着那双手，不禁羡慕起它骨节分明的刚柔，她见过她远在京城的表姐的手，细腻滑润，只得是用作琴棋书画的妙手。可那样的大户人家却也比不过面前这位少年。

孚若暗忖，怕不是什么王公贵族，而且看他沉闷的性格，她开始担心是不是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孚若撅了撅嘴，在考虑自己要不要乖乖就范。

“我是新觐见的秀女，不懂规矩，还望见谅。”说着孚若吐了一下舌头，从身后把笛子拿了出来，要把它完璧归赵，也省的给自己添麻烦。

谁知她刚要送过去，眼前的人一拍脑门，突然像想起些什么似的，什么都不顾的匆匆离去，留下孚若一个人尴尬的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怎么这就走了呢？”孚若有些不甘心，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却也只能罢休。“坏了，莫要误了选秀的时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也一同匆匆离去。

无数的秀女成排的立在殿前，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选秀仪式却迟迟不开始，秀女们都皱着眉头，却没人敢抱怨，只能忍着这烈日的烘烤继续站着。、

坐在软椅上的太后也是按捺不住了，就在她准备宣人去找皇上时，终于看到皇上从远处姗姗来迟，忍不住责备了起来：“这样大的日子，皇帝怎的误了时辰，秀女们都等候多时了，快开始吧。”

“太后息怒，只因公务缠身，方才抽出身来，还望太后莫要责怪。”不带温度的回答，清冷孤乏。

皇上本身就对这次选秀不感兴趣，无数姿色平平的秀女走过更是无动于衷。一轮一轮的筛选，太后有些急了，莫非今年还是不娶？当皇上看到那个手持笛子藏在身后的小姑娘出现时，他才觉得事情慢慢变得有趣起来。

孚若现在满脑子都是悔恨，不该私自溜走，不该跑去亭子，不该夺取笛子，不然怎么遇见和皇上一模一样的白衣少年！只不过换了身衣服，气场已是全然不同。她闭上眼睛，感到死路一条。

“那个拿笛子的，可是有什么花样？”皇上暗笑，看你如何招架。

招架？这还哪里逃得掉？！孚若一想起刚刚对他的调侃，整个人甚至有了一种想死的冲动。

罢了罢了，既已死路一条，倒不如垂死挣扎一番，孚若强行冷静下来，吞了口唾沫，心中的盘算已经打好。

“臣女惶恐，不知皇上可否吹奏一曲惊鸿魄。”她想死便死了，何不再垂死挣扎一番。

“哦？有意思，你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不想皇上对她的大胆举动感到十分好奇，不仅没有责骂孚若以下欺上，反而真的应了她，让下人将笛子呈了上来。

众目睽睽，连太后都不免有些震惊。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不懂其中的蹊跷，亦不懂个中的微妙。

一曲婉转，悠扬的笛声从高台之上传来，惊鸿魄，一首为爱而生的曲子。此曲极难演奏，不想皇上竟信手拈来。孚若欣喜，翩然起舞，旋转在秀场上，令人神往。皇上见状，更是吹得用心，掩不住的笑意已经爬到脸上。这凌波飞燕，竟是和她一样的美。曲舞相合，自是成了家喻户晓的一段佳话。

殿外的桃花洋洋洒洒，落遍了铺地的玉石。日光渐斜，穿过她裙衫的褶痕，印在整个明媚的时光里，无法抹去。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