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新人

新娘子快要走到正厅的时候，玉芹总算追上了李小姐，跟在李小姐身后走进正厅，耳边已经是欢笑声一片了。

“新娘子来了，姑爷，你可要好好地待我们妹妹。”这是最爱说俏皮话的李二奶奶。

“二婶子，今儿就数你捉弄姑夫捉弄的久，这会儿还不放过。”这是一向端庄的李大奶奶摆出大嫂的款儿了。

在笑闹声中，玉芹抬眼看向新郎，陶大爷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唇边微微有点胡须，穿了红，披了彩，脸色微微发红，想是不能应付眼前这场面。

看来是个脸皮薄的，玉芹在心中下着判断，又转头看了李小姐一眼，隔着盖头，玉芹看不到李小姐的表情，不知道她是低头还是抬头。

不知李二奶奶又说了些什么，众人又是一通大笑，喜娘这才走上前对李老爷道：“吉时将到，还请老爷送女于归。”

说完喜娘就扶着李小姐对李老爷夫妇跪下，陶大爷也跟她并肩跪下。李老爷夫妇说了几句套话，李小姐也就被喜娘扶着起身，李大爷已经站在那里，要背着自己妹妹上轿。

玉芹相帮着喜娘把李小姐扶上李大爷的背，李小姐这才转头看了一眼，虽说盖头朦胧，但玉芹仿佛看见李小姐眼中流出一滴泪，接着李小姐就飞快转头，任由李大爷背着她出去上轿。

耳边的所有喧嚣消失，玉芹觉得有种浓浓的悲哀，难道说一生只能如此选择吗？

玉芹几乎是茫然地跟着众人出去，看着李小姐上轿，玉芹自己也上了乘小轿，在队伍中往陶府行去。

送嫁队伍浩浩荡荡，一路上来了许多的人看稀奇，也有人指指点点在议论，那些议论声玉芹能听到，不外就是羡慕李小姐有福气，爹娘疼爱，夫家看重，那么丰厚的嫁妆，那么多陪送的人，荣华富贵一世可期。

丰厚嫁妆、夫家看重，就能过好这一辈子了吗？玉芹靠在轿壁上，想到昨日去了陶府的玉枝，她想来已经见过了陶大爷，想来对陶大爷很动心，那她和李小姐之间，以后会不会起什么纷争？

不，丫鬟和主人起了纷争，甚至有时会不用起纷争，只要主人看不顺眼了，一句话丫鬟就可以消失不见了？那玉枝有没有想过这些？

玉芹要等到李小姐被送进洞房，和陶大爷两人在床上坐定，喜娘带着众人念完吉利话，撒了帐，掀了盖头，才见到玉枝带着个素娟走进。

虽说才一天没见，但玉芹觉得玉枝仿佛和昨日不一样了，眉间眼梢燃起的，是一种叫做斗志的东西。既然昨日玉枝不在李府，那这斗志就是从她身边的素娟来的。

玉枝仿佛猜到玉芹在想什么，对玉芹微微一笑，就和素娟跪下：“恭喜大爷，贺喜大奶奶。”

李小姐这才开口说话：“起来吧，大爷，这丫鬟是？”

“奴婢名唤素娟，去年开始服侍大爷的，给大奶奶请安。”原本已经站起来的素娟听到李小姐的问话，复又跪下对李小姐恭敬地说。

“素娟，好名字，玉枝，你昨儿过来，有没有给我闯祸？”李小姐微微点头示意素娟起来，这才笑着问玉枝。

“小姐，奴婢怎么会给您闯祸呢？昨日奴婢来此，府上众人对奴婢都很好。”玉枝笑盈盈地说着。

一直没说话的陶大爷这才开口：“既已过门，此后就是一家子，你的陪房自然也是我们陶家的人，娘子你不用担心。”

“我并不担心。”李小姐努力地让面上的笑容显得好看一点，无论如何，这人是自己的夫君，是自己一生的依靠，从一开始就要给他留下好印象。陶大爷看见李小姐那美丽的笑容，微微有些愣神，丫鬟们也没说话，屋内气氛变的柔和许多。

“大爷，老爷请您出去陪客。”一个婆子的声音在外响起，陶大爷这才回神过来，对李小姐道：“娘子你在这屋内歇息，我去去就来。”

李小姐面上的笑容在陶大爷走出屋子后才消失，伸手捶一下后背：“这嫁衣，可真沉重。”

“奶奶您先喝口茶。”素娟已经端了茶上来，玉枝取了美人拳给李小姐轻轻捶着，李小姐接了茶喝了一口，素娟已经替李小姐取了冠子：“奶奶，这外面衣衫不好宽，冠子是可以取掉的。”

李小姐也晓得为何外面衣衫不好宽掉，但还是笑着对素娟说了一句：“果真体贴，难怪老太太要把你赏给大爷。”

“奴婢只要少些错处就好了，哪比得上玉枝姐姐，真是能想到奴婢们想不到的地方。”素娟这嘴就跟抹了蜜似的，正在给李小姐捶背的玉枝已经啐了素娟一口：“呸，这会儿拿我取笑了。”

素娟伸手摸下脸：“取笑？我真有取笑姐姐吗？大奶奶，您来评评理？”李小姐噗嗤一声笑出来，素娟和玉枝两人更是一边一个哄李小姐开心。

玉芹在旁看着不由眉头微微一皱，这玉枝和素娟，面上看着和和气气的，可是这彼此间说的话，仿佛总透着不对呢。

外面已经传来笑声，素娟忙道：“想是各位奶奶姑娘来瞧大奶奶了。”话音没落，一群陶家的女眷已经涌入，玉枝忙放下美人拳，接过素娟递来的冠子给李小姐戴上，李小姐已经站起身相迎众人。

屋内顿时挤的没地方站，玉芹帮着送了茶水，见屋内有玉枝素娟二人，也就带着几个小丫鬟退出去，好让屋内没那么多人。

等出了屋子，一个名唤小红的丫鬟才轻声道：“玉芹姐姐，这会儿您出来了，那以后再进去，就难了。”

玉芹看了眼小红，伸手摸摸她的脸：“进去不进去时候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小红的眼眨了眨，一脸不解。

玉芹也不愿意再解释，只是看了眼夜空，天上的星星依旧在闪闪发亮，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陶家的女眷们刚走，厨房又送来些吃的，这些自然也有素娟和玉枝服侍李小姐用膳，玉芹也乐得轻松，只在旁边站着等待。

李小姐略微吃了些，洗了手还没歇息，就有人来报陶大爷从酒席上回来了，于是众人又是一通忙活，服侍他们夫妻睡下，这才留下守夜的人在外面，别的人才能各自回去歇息。

等进了屋，玉枝才对玉芹道：“我今儿并不是说要抢了你的活，只是……”

“你也不用解释，想来那个素娟，也是想做姑爷的陪房？”玉芹一口道破，玉枝的脸不由微微一红，接着就道：“玉芹，你知道的，我……”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你是假和她好也罢，还是真的和她好也好，都和我没关系。”玉芹这样说让玉枝拉住玉芹的手：“你不在意就好，只是我总担心，担心身边多了几个人，到时候你会有怨言。”

“我对小姐，哪能有怨言呢？”玉芹这话一语双关，让玉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玉芹已经坐在桌前卸着妆容：“好了，不要去想这些，赶紧睡吧，我可没你好命，昨夜一晚没睡着，忙的脚都不点地，有你抢着上前服侍小姐，我还乐的轻松呢。”

“玉芹！”玉枝上前抱住她的肩膀想再为自己说几句话，玉芹已经站起身躺上床：“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困的不行了。”

说着玉芹就闭上眼睛，玉枝盯着玉芹看了很久，没看到玉芹动弹，玉枝这才轻叹一声，宽了衣衫吹灭灯爬上床。屋里屋外都很安静，良久玉芹才睁开眼看向玉枝所在的方向，接着玉芹也轻叹一声，未来如何，谁都不知道，只能慢慢地走下去。

玉芹这一晚睡的并不踏实，玉枝也是睡睡醒醒，只是两人都没表现出来，等到天刚刚明，玉芹刚睁开眼，就看见玉枝掀开被子坐起身：“起来了，还要去服侍小姐和姑爷。”

　　玉芹懒懒地坐起，玉枝走到桌前拿起镜子照了照：“怎么，你昨夜睡的这么好，这会儿还不肯起来，要叫人知道了，定会说你是个懒丫头。”

　　“你昨夜……”玉芹话没说完，玉枝已经穿起衣衫：“今儿是头一天，玉芹，你可要记得太太说的，可千万不能被陶家的人挑理。”昨夜虽然已经见了陶家的下人们，但真算起来，今日才是正经和他们打交道的日子。玉芹瞧玉枝一眼：“你都不着急，我着急什么，走吧。”

　　玉枝听出玉芹的话外之音，也微微一笑和玉芹往外走，来到前面，素娟已经带着小丫鬟端着热水在外面等候，看见两人走过来，素娟压低嗓子对玉芹道：“玉芹姐姐好，早就听玉枝姐姐说了，说姐姐聪明又灵巧，往后还要姐姐多照看照看。”

　　昨夜一通忙乱，玉芹也没正式和素娟打招呼，这会儿素娟主动示好，玉芹也不能推回去，对素娟淡淡一笑：“素娟姐姐好，我不过是少些错罢了，哪敢说自己聪明又灵巧，倒是姐姐能得老太太青眼，我们才要仰仗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