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告状

　玉枝在那吹捧着李小姐，玉芹却在那暗自思索，昨夜李小姐的话，还有那天李太太说过的话，甚至于多年之前，自己被娘交给媒婆时候说的话，都那样清晰地在玉芹耳边，难道说女子的一生就是这样，就是由不得自己，不知道这个世上，有没有能由得了自己的女子？

　　玉芹暗自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却被李小姐听到了，她斜了玉芹一眼：“虽说你平常没有玉枝出挑，但临到有事时候，你却比玉枝强多了。”李小姐这一句让玉芹下意识地看向玉枝，玉枝的眉头微皱，显见得对李小姐这句话有不满。

　　“小姐您说的，奴婢不如玉枝多了，玉枝她……”玉芹想说几句谦逊的，最好能让玉枝不会记恨自己的话，可是说的连玉芹自己都觉得言不由衷，李小姐又微微一笑：“你也不用说这样的话，你们两个，都是我的臂膀，各有所长，我不会有偏移的。”

　　“小姐您这话说的，把我说的忒小气了。”玉枝醒过神来，自然也要顺着李小姐的话说上几句，李小姐听着玉枝那伶俐的话，面上神色半点都没变，玉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小姐她这是，突然想通了，明白了，以后她真的不再是那个养在李太太膝下的娇宝贝了？

　　苏婆子已经从院里迎出来，她先往李小姐面上瞧去，见李小姐面色如常，也就放柔了声音：“小姐回来了，今儿要给小姐讲的，是做媳妇的，如何孝敬长辈们。”

　　“小姐还没坐下喝口茶歇歇气呢，苏妈妈，我晓得你心里想着快点把小姐教好，可这也太急切了！”玉枝自觉有了李小姐的撑腰，对苏婆子也没那么客气，这一句话说的苏婆子的脸顿时沉了，但今早的事情让苏婆子晓得，小姐毕竟还是小姐，若太过分，到时自己被换掉，也就得不偿失。于是苏婆子忍住气，对李小姐道：“是，是我太急了，小姐您先进屋喝口茶歇歇，小的就在旁边讲着。”

　　玉枝不由对玉芹一笑，有些得意地扬起下巴，玉芹只微微一笑，这会儿争什么长短呢？争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好在李小姐早上起来时候虽给了苏婆子没脸，但苏婆子讲的时候，李小姐还是很用心地听了，这让苏婆子松了一口气，看来小姐还是明白自己的地位，讲了会儿，也就到用午饭时候，往常用过午饭，李小姐总要歇会儿中觉的，偏苏婆子说做了人家媳妇，怎还再随意歇中觉，以后这个习惯还是改了罢。

　　玉枝还想和苏婆子犟上几句，李小姐倒止住了玉枝，只让玉枝沏浓浓的茶来，玉枝不由瞪了苏婆子一眼，这才出去外面让人沏茶。见李小姐这么平静，苏婆子反而有些不好说了，过了半响才对李小姐道：“小姐，并非小的……”

　　“我懂，这都是我娘的意思，要我出嫁之后，好去别人家做人。况且这会儿二姐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娘只怕心中还在后悔，怎么平常就把我娇养了。”李小姐语气淡淡地说着，苏婆子虽口中应了，但心中却在奇怪，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李小姐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也不闹了，也不哭了，就是平静的有些可怕。

　　趁着下午李小姐练字的时候，苏婆子悄悄地拉了玉芹到后院，不等玉芹询问苏婆子就开口：“昨夜小姐到底找你说什么话来着，我只听你们嘀嘀咕咕说了半宿，然后就歇下了，你快些说说，是不是商量怎么整治我？”

　　“苏妈妈怎么会这样想？”玉芹有些惊讶地看着苏婆子，苏婆子的脸板的可紧了：“我不这样想我要怎样想，那天太太来亲自说了，小姐都不高兴，在那和太太哭闹了，昨日歇下时候也不是这样，这会儿就变成这样，说，是不是你和小姐捣鬼，等小姐什么都学到了，就不让我跟着小姐去做陪房，到时候你和玉枝两个，就是小姐身边最得意的人了。”

　　原来是为的这个，玉芹摇头：“苏妈妈，您想的也太离谱了，跟不跟小姐出阁，那由不得我们自己，也由不得苏妈妈您，那都是太太的决定，太太要觉得您有功，服侍小姐服侍的好，自然就让您跟着小姐出阁，若太太觉得……”

　　“你的意思，是我服侍小姐服侍的不好了？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从小跟着小姐长大的丫鬟们，一个个都精灵的跟什么似的，最看不得我们这些人了，你们以为挑唆着小姐，对小姐有什么好处，小姐没好处，你们又落到什么地方去？”

　　饶是玉芹习惯见人三分笑，也忍不住皱眉：“苏妈妈您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们挑唆着小姐，什么叫小姐没什么好处？我们都是服侍小姐的人，谁也不比谁更高贵些，是，您在这府上的日子长，在太太跟前有脸面，能来教导小姐，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那苏妈妈您就要珍惜这份差事，而不是动不动威胁别人。况且就算没有了我，也多的是人想来小姐身边呢。”

　　苏婆子没想到玉芹是这样牙尖嘴利的，眉头又狠狠皱了皱，见玉芹不甘示弱，苏婆子点头：“好，好，果真会说话，既如此，我问不出来，到时候就寻个能问出来的。”

　　玉芹听苏婆子这话，就晓得苏婆子要告到李太太面前了，既然都到了这步，玉芹也笑了：“我们果真没和小姐说什么，就算到了太太跟前我也就是这句，苏妈妈，您想去说什么自去说，我要进去里面服侍小姐了。”

　　说完玉芹对苏婆子匆匆一礼就往里面走去，苏婆子瞧着玉芹的背影，恨恨地又想追上骂几句，想到玉芹的话，原本苏婆子只有几分想往李太太跟前说的心，此刻倒变成了十成，况且，小姐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也该禀告李太太才是。

　　玉芹急匆匆地走回屋里，李小姐已经写完字，玉枝正在服侍她洗手，瞧见玉芹匆匆进来，玉枝惊讶地问：“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面上有些不高兴？”

　　有吗？玉芹急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就笑着道：“也没什么，不过是热了，小姐可要用些点心？”

　　李小姐伸手掩住口打了个哈欠道：“我倒不饿，就是有些乏了。”

　　“小姐您先歇歇，别说这会儿您还是家中的娇客，就算是我们府上那几位奶奶，不也一样偷空歇着吗？”玉枝话中还有些抱怨，玉芹刚想笑一笑，就有个小丫鬟走进屋内：“玉芹姐姐，太太那边叫。”

　　服侍李小姐的人，被李太太叫去问话，也是常有的事，李小姐也没放在心上，玉芹的心却猛地往上提了提，只怕是苏婆子往李太太跟前说了什么，但玉芹面上自然不能露出来，和李小姐说了一声就往李太太上房去。

　　到的上房时候，果真看见苏婆子站在李太太身后，看见玉芹走进，苏婆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接着就重新恢复为恭敬。

　　玉芹行礼如仪，李太太叫起玉芹才笑着道：“我方才听苏家的说小姐这两天都好好的，还说这都是你的功劳，因此我想着把你叫来问问，你是怎么劝的小姐安静的？”

　　玉芹看一眼苏婆子，苏婆子对着李太太，恭敬地道：“太太说的是，小的也没想到这丫头还能这样做，原本小的也晓得，小姐是太太的宝贝，自然也是娇惯的，这要说轻了呢，不济事，说重了呢，别说太太舍不得，就连小的都舍不得。昨夜小姐歇下时候，还有些不高兴，半夜里头，听到屋内传来唧唧哝哝的声音，小的以为是她们在说话，也没放在心上，谁晓得都睡醒一觉了，还能听到她们在说话，小的才打断请小姐歇息了，谁知今早一起来，小姐就和平常不一样了，小的心中是又高兴又纳闷，也要回禀太太一声。”

　　果真这苏婆子是积年的婆子，这番话说的那么中听，但是玉芹知道，这番很中听的话，需要自己想办法才能说服李太太，否则等着自己的，也许是灭顶之灾。于是玉芹轻声道：“奴婢也没什么见识，只是昨夜小姐半夜醒来，说睡不着，玉枝想起奴婢会给人捶背，这才把我叫来。奴婢不过是将心比心，把太太对小姐的疼爱都说出来，太太此刻这样对小姐，也是为的小姐好，而并不是不疼小姐了。”

　　李太太神色平静，玉芹说完这句话，手心已经捏了一把汗，果真过了半响李太太才轻声地：“是吗？就这样说服她了？”

　　“奴婢不敢撒谎！”玉芹急忙跪下，李太太看着玉芹：“前儿亲家老爷来给老太太磕头的时候，你在二门边？”

　“是，小姐给二爷做了双鞋，奴婢去二门边寻小宋嫂子，请小宋嫂子把鞋拿给二爷的小厮呢。谁知多说了几句，就撞见亲家老爷了，奴婢躲避不及，是奴婢的错。”玉芹知道这会儿对这段半点都不能隐瞒，当然是老老实实地全说出来，至于说李太太会知道这样的小事，倒不是什么稀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