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苍鹰传书

她脑勺抵在崖都的喉间，能够感受到他说话之时喉管的微微震动。

“方才那些……你都听到了？”醇厚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溢出，带着一丝忐忑不安。

谢星鸾淡淡应了声，“方才那些，都是真的？”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天光逐渐暗淡下来。

马儿最终停在幽泉河畔，谢星鸾牵着马儿到河边饮水，崖都则坐在岸边瞧着那道火红色的身影，眸光明暗交错。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崖都揉了揉头发，“待我找到答案了，一定告诉你。”

谢星鸾见他如此沮丧，笑道，“既然你也不知道此事是否为实，又为何要在意此事？”

霞光照耀上河面上，宛若碎金闪烁。远处流霞涌动，

谢星鸾牵着马儿，在草堆上坐了下来，“我知晓胡人自三关平乱后便十分仇视汉人。但不可否认的是，胡人虽在侵犯汉人，可却也对汉文化来者不拒。你们喜欢汉人服饰，喜欢汉人的礼节，迫不及待地将要汉文化纳入胡人的生活之中。”

“可见，胡人对汉人的歧视多是来自二者的差距，而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歧视。倘若你十分厌恶一物什，你是会将它弃之如敝履，还是视为珍宝？”

崖都生平第一次听到这种见解，可一番细细品味，她似乎说的不无道理。

胡人汉人纷争这么久，他却是眼睁睁地看着汉人的物什一件件地传入草原，就连父皇也十分钟爱汉人的茶酒文化。

看来有些事情，远远没有他想的那般简单。

他先前尚不能明白胡人对汉人那种特殊的情感，可眼下由谢星鸾一通点拨，他似乎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此时十里开外的散军营内，东西北与司马宸正围坐一桌商谈着接下来的计划。

司马宸道，“眼下我们装备简陋，人数不足，作战能力更是不如胡兵，因而在下建议依旧布置陷阱，而非硬碰硬。”

北王盯了他一晌，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微笑，“谢夫人有何高见？”

这些天里司马宸早已习惯了这个称谓，故而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只道，“不若夜袭？此地距胡营尚有十公里，崖都恐怕难以料到我们竟会有夜袭的胆子。但须得有人里外接应，否则极易功亏一篑。”

年光奉思索片刻后道，“谢夫人说的不无道理，崖都带兵征战多年，经验丰富，眼下以残兵对精兵，以破铜烂铁对精良装备，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此地可没有鲁家村天然的地势为障，是故我以为夜袭不失为巧取之法。”

北王道，“可谢夫人方才也说了，这胡营内须得有人接应，否则极易功亏一篑。眼下星鸾便在胡营之中，可她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帮得了我们？”

司马宸却是在这时道，“崖都不会伤害谢星鸾。我会想办法，让她接应我们。”

谢星鸾总坏崖都的事，因而在他准备再度南下奋力一击的当口，以司马宸换谢星鸾并不亏。

他清楚，谢星鸾那副性子最是讨喜，凭借她那张三寸不烂之舌，便是身在地狱也能照样活得逍遥自在。

“诸位可有谁能将星鸾那只送信的苍鹰带到此处？”司马宸开口道，“那只苍鹰是认得星鸾的，我会将消息绑在鹰腿上，然后在胡营附近放出去。”

东王思索了一番，“可是那只咕咕？”

司马宸嘴角微抽，似乎没有想到谢星鸾居然会给苍鹰取这样的名字，“劳烦东王将那苍鹰带来。”

“好。”

待他离去后，东西北三王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年兄，这司元到底什么来头，你可查清楚了？”西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年光奉摇了摇头，“幽州地小，我所熟络之人都没有听过‘司元’这个名字。兴许……他原本就不叫司元。”

北王无奈地摇了摇头，“青玥皇姓便为司，可星鸾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会招惹皇室之人。且她这营生上不得台面，皇家也断然不会允许这门亲事。”

西王听罢竟是脸色有些微微发颤，“可若这司元当真是皇族贵戚呢？那我们日后在他跟前说话还是小心为妙。”

翌日傍晚，火烧云在天空连成一片。散军三千精兵在北王和司马宸的带领下，朝着胡营进发了。

崖都营长内已盏上了灯，此时此刻崖都正在灯下翻阅着兵法与布阵之术，见谢星鸾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不由问道，“怎么了？”

谢星鸾摇了摇头，“无他，不过胸口有些闷罢了，我出去走走便回，你不必跟过来。”

其实真正引她出来的，不是胸闷，而是那只熟悉异常的嘶鸣之声。

她寻了片开阔地带，举了只火把，好让那苍鹰能够看清自己的脸。

果不其然，一只苍鹰骤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在天空盘踞了一圈后，鹰隼的眸子陡然落在了火把上，随即安静地降落到了她的胳膊上。

谢星鸾取下字条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八个字。

“已至，夜袭，接应，保重。”

这潇洒俊逸的字迹谢星鸾一眼瞧去便知道出自司马宸之手。

内容也是浅显易懂，想来他们计划在今夜偷袭胡营，打崖都个措手不及，而她在内接应，自然也就方便他们将胡营捣个不得安宁。

至于这保重……

她心口一阵微微发烫，像是无端地涌过了一捧热流。

司马宸，是在担心她么？

见四周无人，她将字条轻轻撕碎，然而目光落到保重二字上，却是犹豫地停了手，将这俩字留了下来，塞入衣襟之中，贴着微微发烫的胸口。

回屋，崖都见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有几分担心道，“可是这军营之中有人为难你了？”

由于谢星鸾是汉人，且又是样貌水灵的女子，这军营之中自然少不了觊觎她的士兵。

因而每日用膳之时，崖都都把她带在身边，唯恐有人轻薄了她。

谢星鸾心情大好，翘着二郎腿坐于凳上，拈起案上的点心塞入嘴里，“将军撑腰，便是有人吃了豹子胆，也绝不敢对我动什么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