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冤家路窄

虎落平阳，司马宸幸亏是晕过去，否则若是看到谢星鸾将他折腾的如此狼狈，想来也是气愤难当。

三人混在流民当中，胡人铁骑如流水一般奔涌，流民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手无寸刃，倒是被数十匹草原悍马骑兵团团围住。

谢星鸾心中暗道来者不善，想到那胖子果然为官不正，为富不忍，还引胡兵残害同胞，当真是可杀可恨的很，早知如此，她方才便该将那胖子绑了，好好教训一顿。

谢星鸾暗恨人命贱如草芥，眼下形势不利，她不知为何看了一眼板车上的司马宸，心头一跳，升起一丝不快，暗暗觉得眼前这来势汹汹的胡兵或者是为了他而来。

他必定值钱的很。

谢星鸾心头一动，将板车上的草朝他脸上一盖，约莫做出个死人的样子来，便被铁牛一拉，同一群流民龟缩在人群之后。

他们是招摇山上的土匪，为了生计，也曾和胡人兵马打过交道，谢星鸾为人机灵又狠辣，就是在胡兵手中也强抢过粮草，为招摇山上一群老弱求过生路。

如此算来，这谢星鸾也算是仇满四海。

铁牛朝她挤挤眼，谢星鸾顺着目光看去，却见一个高大男子坐在马上，他身姿高大挺拔，浑身健康的小麦色，却有一副恰到好处的刚毅脸庞，若是按照胡人的说法，这样的男子未免长相太过阴柔，不曾得了草原汉子的真传，只可惜，偏偏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叫谢星鸾飞快的捂住了脸，往自己的脸上抹了生煤灰。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这男子竟然是草原第一勇士崖都，他今年也不必谢星鸾大上几岁，却已经是草原上的明珠，被人奉为皓月，所领的铁甲骑是胡人兵马之中最强的一支，招摇山上的老头子常常笑她谢星鸾整日不学无术，崖都不过虚长她几岁吗，却已经是草原上名望最高的将军之一。

她年纪尚轻，难免少不更事，一时年轻气盛，竟带来了十来个招摇山上的土匪冒犯过这位将军，这位将军传言医一生未尝败绩，想来他惟一的败绩，就是当时耍了一点手段劫了他的粮草的谢星鸾。

谢星鸾悲壮的捂住了脸，恨不得在人群最后寻一个地缝钻进去。

崖都在人前勒马停足，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个来回，眉宇间渐生惆意，眼前不过是一群乌合流民，说是手无寸铁也不不为过，他的铁甲骑若是要杀这些老弱妇孺，不过是杀猪宰羊一般的容易——可他要的是司马宸。

他手持司马宸画像，在人群之中端详片刻，心道无端认不出这司马宸，这位皇子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轻易在人前露了马脚，更何况，眼下这位皇子已经混入流民之中，想要脱身并不太难。

崖都将手中画像弃之不用，拔出手中弯刀，一把将画像斩断，沉声道：“我有一半汉人血统，并不会为难大家，但是，我铁甲骑的刀既然出鞘，便要见血——”

他声音浑厚，这一声震得流民瑟瑟发抖，鸦雀无声，半响，崖都高举起手中刀刃，高声道：“我要一个男人，锦衣华服，他不但是我的敌人，也是你们的敌人，若不是这群朝廷官贼吞了凉草，你们怎么会离乡背井，万里迁徙！”

此番诛心之言，已然叫人眼眶一热，暗暗有老弱在人群之中哭了起来。

崖都看情势已成，令副官取来三十担白面馒头，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刚刚出路，正冒着热气，流民已经多日水米未进，便有施粥，也不过是清汤寡水的搅和一团，早有年轻力壮的扛不住诱惑，一把冲向馒头，将白面馒头夺了，握在手中。

铁甲骑冷面，弯刀出鞘，夺馒头者的手臂悍然落地。

热腾腾的白面馒头浸润在血水当中，流民纷纷静若寒蝉，无人再敢轻举妄动。

崖都沉声道：“我们既然有共同的敌人，那便是朋友，我的馒头，人人可以取用，但是——”他声调突然一沉，冷冷道：“我要那个人。”

流民之中交头接耳，谢星鸾心头狂跳，心中暗道，这番诛心言论，这三十担白面馒头，简直就是自己和司马宸的催命符。

她苦笑一下，只暗暗拉住铁牛，不住往人群后褪去，若是方才她带着锦衣华服的司马宸被人想起来，她和铁牛的下场也绝对算不上是好。

人群之中很快引起骚动，不少混在人群中身穿华衣的，都被人悉数挤兑出去，举报的流民得了白面馒头，在人群面前吃的香甜，流民之中群情更甚，很快，有人握住了谢星鸾的肩膀，高声疾呼道：“大人，这里也有一个可疑的！”

谢星鸾恨的打碎了牙生生往肚子里吞。

她和铁牛本就是土匪，在这一片衣不蔽体的流民当中，自然已经算是华服，更何况她是招摇山一寨之首，平日里搜刮的华衣若有不方便换钱的，她便由寨子里的大娘经手改了，权当撑撑招摇山的场面。

却不想眼下，却成了这群人眼中的华服青年，更是千夫所指的仇人！

谢星鸾飞快的朝铁牛递了一个眼神，她和这崖都有仇的很，若是被他认出，必也得有人回去报信，便是说句不吉利的，她和铁牛，决不能一起折在这。

铁牛双眸爆红，抻着肚子要从人群中挤出来，却被谢星鸾一个眼神勒令回去，她低着头，在一干华服人群中耷拉着脑袋，恨不得变成一只苍蝇飞出去。

一双胡人马靴在她眼前踏过，他来回顾看，便有士兵拔刀让谢星鸾抬起了头，她方无奈的微微抬头，便见崖都绿幽幽的眸光一亮，她心头一沉，果然见崖都从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是你。”

谢星鸾头疼的很，冤家路窄，天涯何处不相逢，想来她堂堂招摇山一寨之首，便是要折这在胡蛮子手上了。她依旧浅笑，笑嘻嘻的朝崖都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大人和我，也算是有缘的很。”

崖都听她此言，竟生生红了脸，咬牙切齿道：“你这丫头，骗的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