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这个理由够不够

　时间一晃而过，眼看距离老夫人的生辰还剩下三天了，秋念卿精心为燕老夫人挑选的祝寿的曲子也练习的差不多了。因此，每日午后她便随着顔儿一起到将军府的后园散步。碧波荡漾的池塘、山石嶙峋的假山、枝条招展的垂柳，在这晴空艳阳的夏日里，都显得那样的鲜亮而富有生机。尤其是在练习了半天琴曲之后，更是觉得全身心都得到了舒展，得到了放松。

　　“顔儿，你来这燕将军府有多久了？”秋念卿一边摆弄着手中的一根柳丝，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跟在她身后撑伞的顔儿道。

　　“回小姐，奴婢来府上有八年了。奴婢是七岁那年被燕大将军带回来的，如今已经十五岁了。”顔儿回答道。

　　秋念卿点了点头，这丫头只比自己小了一岁。忽又想起方才朱雨涵的丫鬟桃枝，方才她要对自己动手的时候，顔儿出手极快，自己还没有看清，桃枝的手腕就已经被顔儿抓住了，又见她只是笑了一笑，手略微一用力，就听到了桃枝的惨叫。如此看来，这顔儿的武功实在不弱。只是……

　　“那你这一身的武功……”

　　“也是将军特意找人教的，说是姑娘家学点本事可以防身。”顔儿据实回答。

　　秋念卿捏着柳枝的手稍一用力，只听“嘎巴”一声脆响，嫩绿的枝条已经被她折断了。

　　“燕将军还是蛮看重你的。”随手将折断的柳枝丢在地上，秋念卿淡淡道，“就是不知道他要你在我身边到底用意为何。”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不过说到这里，顔儿也该懂了。

　　用意为何。到底是为了保护她呢，还是借着保护她的名义监视她呢？

　　顔儿咬了咬嘴唇，不顾地上凹凸不平的碎石子铺就的小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膝盖骨撞击地面的声音，任谁听了都要打个寒战：这得有多疼啊！

　　可是顔儿却浑然不觉，她跪在地上，仰起头望着秋念卿，努力让自己眼睛里的真诚表现的更清楚一些。心里却已经叫苦不迭了：这个主子可真难伺候，戒备心也太重了，之前那一番话，还以为秋念卿已经信任自己了，没想到……

　　“小姐，奴婢对小姐的衷心天地可鉴！奴婢真的是奉了大将军的命令来保护小姐安全的！”

　　秋念卿看似不经意的回头瞥了她一眼，虽然只是一秒，但是顔儿那恳切的眼神已经被她尽收眼底。不过，她只是提了提嘴角，然后若无其事道：“是啊，你大可对天发誓，对地发誓。反正就算你说的是假话，那天也不会塌下来、地也不会陷进去。”

　　顔儿心里咯噔一下，这就说明秋念卿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话了。不过，让她纳闷的是，为何秋念卿突然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她审视自己这些天来的行为，自认为没有什么失当的地方啊？

　　这几日她一直尽心尽力的服侍着秋念卿，夜晚也是她亲自守夜。自从那日秋念卿问她晚上值夜的事情之后，她就丝毫不敢怠慢，怎么还被怀疑了呢？

　　“奴婢，奴婢不明白小姐的意思……”顔儿硬着头皮，低着头问秋念卿。

　　死也要死个明白，她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被秋念卿怀疑。

　　秋念卿这才转过身来，优哉游哉的围着顔儿绕了一周，回答道：“身为我的婢女，你身上的香味还真是沁人心脾呢，这是上等香料吧，连小姐我都用不起的品种啊。”

　　“……！”

　　顔儿一惊，瞬间明白了过来！那是……

　　“不错不错！没想到念卿不光琴弹得好，就连鼻子也这么灵敏！”

　　从旁边一条岔路传来了沉稳儒雅的男声。

　　秋念卿浅笑，回身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男子着一袭黑衣，正大步朝这里走来——正是燕塘回。

　　“将军过奖了。”秋念卿颔首，一双细长的柳眉随着她的表情乖巧的垂下。

　　燕塘回难得嘴边露出一丝笑容，他走到秋念卿面前挥退了一旁跪着的顔儿，然后对着秋念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便沿着池塘散起步来。

　　“怎么，念卿对这个奴婢不满意？”燕塘回没有拐弯抹角，问起了秋念卿方才的事情。

　　“顔儿武功很好，服侍的也很周到体贴，”秋念卿一边说着，一边慵懒的望着塘中微微荡漾的水纹，“只是……”

　　“只是？”燕塘回挑一挑眉，重复道。

　　“只是再好的人儿，若是心怀二意，那留在身边也是个隐患。”轻轻叹了口气，秋念卿回答道。

　　听完她的话，燕塘回却笑了起来。那爽朗的笑声在池塘边回荡了许久才随着微风缓缓散去。他道：“没想到你竟有如此细致的心思，警惕也很高，我实在是佩服。”

　　“将军就不要笑话我了。”秋念卿摇了摇头，“念卿不过是在迎春楼那种烟花之地呆惯了，警惕性自然比一般养尊处优的深闺小姐要高一些。至于细致心思，怕是寻常女子都有的东西，并没有稀罕的。”

　　“我可是发自内心的啊。”燕塘回苦笑，自己一片发自肺腑的赞许，瞬间就变成了笑话了，这丫头真是个鬼机灵。

　　“不过，你却是真的冤枉了顔儿。”燕塘回又道。

　　“哦，还请将军明示。”秋念卿侧过头，含笑地看着燕塘回，那样子似是谦虚求教，又似是在说：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定让你没有台阶下。

　　真真是霸道极了。

　　“哈哈，顔儿身上的香味，怕是从朱府带回来的。自从朱雨涵不再来府上之后，我便将她之前硬塞给我的礼物都翻找了出来，让顔儿全部给她还回去了。”燕塘回解释道。

　　“原来是燕将军的指示。”秋念卿说着，似是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这下你该放心，顔儿对你绝对是衷心一片。”燕塘回回望她，一副略带得意的模样。

　　然而，秋念卿却摇了摇头，方才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念卿还是放心不下啊！”

　　“误会不是已经解除了吗？你还有何不放心的？”燕塘回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秋念卿停住了脚，慢慢将身体转向池塘，望着那没有一丝波纹的水面，轻轻道：“既然燕将军已经把顔儿给了念卿，为何还要私下吩咐她做事？若是有朝一日，将军吩咐她对念卿不利，那她也定会照办吧！所以这样的丫鬟，念卿实在不敢留在身边，还请将军收回去吧！”

　　燕塘回一愣，顿时明白了秋念卿的意思。她这是在怪自己私下支使顔儿做事，而没有知会她一声了。不过，这事确实怪他自己，原本顔儿和姜寒都是他的得力助手，所以都什么事情他都习惯吩咐他们两人去办。如今顔儿虽然已经许给了秋念卿，但是如今秋念卿住在自己府上，他便没有顾及那么多。却没想到，顔儿如今已经不是他的人了，既然已经许了秋念卿，那么秋念卿便是顔儿的主子。所以，他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意支使顔儿了。

　　想清楚这些，燕塘回有些歉疚开口：“这件事怪我不好。顔儿是你的婢女，我不该随意支使她。”

　　“多谢将军体恤。”见目的达到，秋念卿微微欠身，给燕塘回行了一礼，与此同时，嘴角浮起一丝满意的微笑。

　　“这有什么，只要你开心便好。”燕塘回挥了挥手，十分坦率大方。

　　“燕将军，念卿还有一事不明。”见燕塘回没有在意这件事情，秋念卿决定趁热打铁，将一直缠绕在自己心中的疑惑弄清楚。

　　“但说无妨。”

　　“念卿自觉自己身份低微，相貌也并不十分出挑，可将军一直以来却对念卿照顾有加，念卿心中有愧。”秋念卿向后退了半步，垂下头说道。

　　她不过是一名卑贱的歌妓而已，虽然如今进宫做了琴女，但是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改变。况且她长得也并不十分好看，比起那日见到的郡主花依娆，还差的很远。她实在想不出燕塘回有何理由，对自己这般照顾。就算自己琴艺颇有些造诣，但是放在偌大的妙音坊也是如大海中的滴水，融进去便寻不见了。而燕塘回堂堂正一品的大将军，凭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

　　“原来你是顾忌的是这个。”燕塘回了然道，“我是欣赏你的琴艺，又看好你的为人，见你孤身一人，又丢了妹妹，所以才想要帮助你，照顾你的。没想到竟然对你造成负担了吗？”

　　秋念卿摇了摇头，回答道：“将军说的不对。宫中妙音坊与念卿身世相似的可怜女子多得是，将军又不是第一次听妙音坊的演奏，为何单单照顾念卿一人？还请将军对念卿说实话。”

　　燕塘回望着自己面前这个表情认真倔强的小丫头，无奈的笑了：“既然你坚持要问，那我便如实说了吧。我喜欢上你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秋念卿惊愕的抬头，却对上了燕塘回认真的栗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