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菜市场内,人群熙熙攘攘。几个妇人手中提着挎篮,聚在一起指着断头台的人神情颇为嫌弃的说着什么。
炎热的夏日里,日光倾撒下来,烤的地面滚烫,不时的有小乞丐因破鞋而来回的踱步。
断头台上,女子原本秀丽的青丝早已打结,满头的虱子也被这阳光晒得发晕纷纷爬蹿,黝黑的脸庞上残留着丝丝血迹,早已遮盖住女子原本的美貌,她双手背在后面动弹不得,脑海中生前的往事一幕幕的在回想着。突然,令牌落地的声音传来,只听一人大喊:“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脸上的黑布猛地被掀开,突然的光亮令杨春风眯起了眼睛,她的目光落在了周围的人群中。忽的,一个鸡蛋隔空砸了过来,紧接着漫天的烂菜叶臭鸡蛋纷纷飞了过来。春风咬紧牙关,默默忍受着,余光忽然瞥到了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是那般的姿态盈盈,她瞪大了眼睛,恨意涌进了眼眸。是她!杨乐萱!
只是,刽子手并不给她太多思考时间。高高举起的刀刃在阳光下闪出一道白光,手起刀落。春风眼前的最后一幕便定格在那名女子身上,她的脑袋骨碌碌的滚到了一旁,眼睛却始终不肯闭上。
血水喷洒了一地,杨茵茵颇神情嫌恶的执起手帕捂住口鼻,声音颇为柔和清脆道:“二姐,我们走吧。看也看过了,回去跟母亲有个交代就行,原本这档子事我都不愿来的,要不是母亲说,鬼才来看呢。”
杨乐萱秀眉的娥眉微微蹙起,眼波流转,轻巧的开口道:“好了,母亲也有她的用意,走吧。她这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语毕,二人正要相携而去,忽的天空阴云密布,原本晴朗的日光瞬间被遮盖住,众人纷纷觉得邪门,都不再此处多做停留。
杨春风动了动指尖,只觉得浑身酸痛难忍。她眼前一片漆黑,脑海中回忆起过往的种种,她有些自嘲的想到,这是死了吗?原来死了竟是这般感觉。她这一辈子不曾对不起过谁,唯一深感愧疚的便是她的相公,苏国的二皇子苏柳意。
正在她思考的功夫,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子聒噪的声音,“快起来,装什么死,这个懒丫头。看来老娘今天不收拾你,你怕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语毕,杨春风便觉得浑身一阵湿冷,她睁开了眼睛,脸上还滴答着水珠。映入眼帘的是一破旧的窗子,鼻尖是灰土的气息。
杨春风愣了一下,她顾不得身上还湿漉漉的,直接站了起来,冲到窗子旁边。向外看去,夕阳照耀下,不远处的一片农田有几人正在农耕,院中也偶尔一只鸡鸭在她面前走过。
那妇人见杨春风没有理会她,更是怒从心生,破口大骂道:“你个死丫头,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官家大小姐呢?让你抬个水你也能晕过去,你唬谁呢?我呸,短命鬼的女儿,不知好赖。赶紧麻溜的把水给我抬完,不然你今晚就别想吃完饭。”语毕,这妇人扭晃着肥硕的腰肢,掐着腰撩开门帘就走了出去。
杨春风整个人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中,她不是在断头台吗?怎么会到这里来?她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确定了这里是她十四岁之前所住的村子。而刚才对她破口大骂的就是她所寄住在村长家的媳妇。她低下头,眼前哪里是她因长年握住兵器而粗糙的手指,分明是一双小女孩的手啊。
杨春风稳住心神,在一旁的木床上坐了下来。她没有死,而且还重回到了自己十四岁的时候。只是还没等她坐多久,一双破旧的绣花鞋露了出来,一名老妇人颤颤巍巍的端着一碗清水走了过来,见她坐在床上,便和气道:“小丫头刚醒过来,喝点水吧。”
杨春风看了她一眼,眼前这个人便是村长那年迈的老母亲,想起从前在这里寄住的时候,也只有这位老妇人会偷偷给她送些吃的,送碗水。
“嬷嬷。”杨春风迎了上去,将她手中的碗接过来放下,眼神中有些许泪珠闪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嬷嬷,春风不胜感谢。”
老妇人见她这个样子,伸出了枯瘦干裂的手将她扶了起来,有些不明所以道:“丫头,我不过送碗水,没有什么值得感谢的。快起来吧。”语毕,老妇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以为她是生病了。
杨春风抬起破旧的袖口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她心里明白,她方才感谢这老妇人并不是因为她送些什么东西,而是因为不久之后,村长媳妇嫌弃她不能够赚钱还浪费口粮,于是琢磨着将她卖进最下等的窑子里。也是这时候,老妇人站了出来,以她怎么说也是侯府家的大小姐不停的劝说才令村长媳妇打消了这个念头。再不久之后,候府的人就来了。
重活一次,杨春风想的比谁都明白,从前她在这村子里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不愿意吃这不愿吃那导致自己身体一直很虚弱。现在她大仇未报,自然要先保存好体力了。思及此,她默默的走了出去,新鲜的空气中飘来一股农家的气息,杨春风深深的吸了两口。
到了傍晚的时候,老妇人去叫村长回来吃饭。村长媳妇正想过来臭骂杨春风一顿,谁知她意外的发现缸中的水都已经填满了。杨春风将桶放好,看着村长媳妇那张刻薄的脸,笑道:“姨娘,还有什么吩咐没?”
村长媳妇像是看鬼一样看着她,这位大小姐以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今倒是转了性子了。杨春风这一转性,弄得村长媳妇有些不对劲,她淡淡道了一句:“没什么了,你先进屋去待着吧。”
“好。”杨春风维持着脸上得体的笑容,缓缓的走进屋去。留下村长媳妇望着她的背影发呆,只觉得这丫头病了一场,无论是气度还是仪态都同从前有些不同了。
晚上,一桌子人围坐在饭桌旁。杨春风自然不能上桌,她也不要求只是默默的蹲在灶台旁看着火。今晚因为招待客人,村长媳妇特意炖了大鹅,她见杨春风今日如此乖巧,便放心道:“你替我看着点火候,要是炖干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语毕,她将手上的油擦在了衣服上,转身就走了出去。
待到村长媳妇走了出去,杨春风双手环臂,蹲在火炉旁。火光照应在她的脸上时亮时暗,她想了想走到了一旁的木桌,将碗中的巴豆拿出来了些放入了调料底下。
不一会,村长媳妇面露喜色的走了过来,见她仍旧蹲在远处,也没有骂她,只是自己将锅盖打开,一股脑的将碗中的调料都扔了进去,随后又将锅盖盖上。做完这一切,她美滋滋的又出去了。
吃饭的时候,杨春风自然是不能够上桌的,于是村长媳妇给了她一个小碗,碗中放的是昨日他们吃剩的干馒头,冲着她不耐烦道:“去去去,上灶台那吃去。”
闻言,杨春风也没计较什么,只是默默的拿着碗走了过去。
酒过三巡以后,村长让老妇人拿出他珍藏很多年的耳环,其实这耳环是杨春风她娘留给她的,被那贪心的村长媳妇抢了过去。村长面色通红的道:“这是,我,珍藏的,你,你看看,喜,喜不喜欢。”
那人笑着接过来,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感到腹中一痛,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神色难堪道:“可问下,茅厕在何处呢?”
这一幕令大家都慌乱了起来,村长媳妇连忙将人领到茅厕,谁知还没等走回去,她也觉得腹中一痛,一股热意顶的她腹部生疼。还没等她走进去,老远便见村长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道:“我,我,我也要,上,上个,茅厕。你,你快,让,让开。”
三个人在茅厕几乎蹲了一宿,期间哀嚎不断。
翌日清晨,正在睡梦中的杨春风被村长媳妇一个耳光扇醒,她睁开了眼睛没有捂住自己的脸,也没有小声哭泣,只是淡淡的看着她。村长媳妇被她这目光看的头皮发麻,还是强撑着自己的凶恶道:“你个死丫头,说,昨天那饭菜里是不是你下了毒?”
杨春风皱了皱眉头,缓缓道:“跟我有何关系。”
“那为何我们上吐下泻了一整夜,而你跟他娘什么事情都没有,昨天可就你们俩没吃那大鹅肉。”村长媳妇振振有词道,脸色的惨白,眼下的青黑证明她话中确实不假。
“兴许是哪两位食物相克吧。”杨春风眉头舒展开,黑眸定定的瞧着她,冷不丁道出这一句话来。
这话噎的村长媳妇说不出话来,半天憋出一句:“是,这样吗?”语毕,她狐疑的看着杨春风,似乎是在思考她话语中的真实性。
杨春风低垂下眼眸,指尖细细的摩擦着,道:“自然是了,姨娘也许你不知道,不过我在侯府的时候,倒是读过几本医术,这医理方面可是马虎不得。”
“竟然是这样啊,那你帮我看看,我是怎么回事?”村长媳妇已经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闻言不由坐在她身边道。
只是,话音刚落,就见村长面色稍暗,一整夜的疲惫令他看起来有几分苍老之感,眼泡有些浮肿,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颧骨也高了几分。村长媳妇见状连忙笑脸迎上来,道:“你怎么到这来了?我刚想去”
话还没说完,只见村长抡圆了胳膊就是一个巴掌,将村长媳妇扇倒在地,杨春风见状只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村长媳妇见自己丢了人,不由地叫喊道:“你干嘛你,上来就打我。”
“我,我打你,是,因,因为,好好的一桩,生,生意。让你,弄,弄没了,你说,我该不该打你。”语毕,村长像是不解恨一般,又踹了她一脚,直踹的村长媳妇哀叫连连。
折腾了好半天,也许是村长也累了,叫骂着把已经被打的不像样的村长媳妇扯了出去。
待到他二人走后,杨春风悄悄的从胸口处拿出了那对耳环,青绿色的玉在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杨春风心中一动,这是她娘留给她最后一点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