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水榭谜团

不多时，她进入安歇的厢房，独自一人待了下来。

她先倒一碗茶水喝了，坐下，接着陷入了思考中。

如期进入空天水榭，她自认为尚算顺利，只是，尚有一件较重要的事，至今悬而未决。

她没忘她此行来此空天水榭在外人看来的明面上的“动机”，乃受金花蛊惑、怂恿而来。金花说，那天女木兰有毒。故，她才在那坐坛府，将计就计，联手金花摆计河堤边，才有了后续一系列事。而金花之言，她暂还不能确定真假。

从怀中掏出在坐坛府得来的天女木兰，擎在掌中，端详一阵，她摇摇头，重新塞入了怀中。

今夜，她初次怼了那些红毛野人，遑论抓他们取什么“解药”，她彼时可是狼狈逃走……那些红毛野人人数众多，确实不好对付。她当即心道，便是要追查天女木兰“莫须有”的毒，也得从长计议，此事万万急不得。而且，现下她并不确定金花所言真还是假。假若这只是金花的一个圈套，目的是离间她和红毛野人，以借刀杀人手法，让她自陷红毛野人的围攻中，而遭受挫败呢？这不是不可能的。

当然，红毛野人虏获大批坐坛女，丧尽天良，便是没有金花“从中作梗”，她亦不能轻饶了那些恶僚，必要追查出真相，解救出无辜的女孩们……

何况，至此时，她心中早已经有“深度涉入”这空天水榭的另外两个重大理由，一，捉星宿；二，带走田劈疆。

想起田劈疆，她这刻嘴角突的一弯，暗暗一笑。

适才晚宴、游水榭一役，她有很奇怪的发现！

首先，那啰啰嗦嗦的田辟疆大有问题，和之前遇见的田辟疆不是同一人。两庭间小园子里，她被田劈疆撇下，等管家来引路。叫她大吃一惊的是，彼时她被管家引入空天水榭主楼宴会厅，所见的，那赫然坐立正厅主人席的田辟疆，换人了，乃不明身份之人伪装！这是如何做到的？

为何她会有这奇怪的发现，那是因为她是捉星宿之人，身怀奇技，有辨味识人的彪悍手段。

则，她是如何辨味识人的呢？

世间万事万物，包括死物，皆被“生机”所困，皆遵循生机循环之理。而人，是其中生机表现最典型的。人，之所以生生不息，乃是因为以自身存在的不竭生机循环着，才有了顽强的生命力。人健康，生机勃勃。人病态，萎靡不振。这一切，皆是人看不见的“生机”在左右一个人的状态。但凡是个人，就有其独特的迥异于任何人的标志性的生机气息。凭此，她才一眼断定晚宴作陪的田劈疆，另有其人。故，彼时进入正厅，第一眼瞧见那僚，她脸部肌肉就不受控制地一僵，乃是心中巨大震撼导致。

其次，吃食！假田辟疆赏赐她的吃食亦有古怪！四样吃食有三样是竹笋做的，其中有何蹊跷？总之不合常理。

第三，田辟疆赐宴时的绿衣侍婢不正常！三更半夜了，那小姑娘毫无困意不说，做事一丝不苟，简直称得上神采飞扬，实在令人生疑。

这些古怪发现，叫她察觉这水榭根本就是谜雾重重！

此外，她还观察到一点特别之处，今夜由假田劈疆作陪游水榭，见了数处天井、园子等自然环境的生态现状……在那两庭间、三空子，宴会厅外的天井里，特别是在水榭大荷花池旁边的“三空子”，三空子屋子前那一片俞十丈的小园子，凄冷寂静，荒芜衰败，明明建立池水边，近水楼台先得月，地势上颇有优势，然景致无聊且不说，鼻端竟闻不到一点花草的芬芳。生机之衰败，堪称显著！而那生机荒芜之地，竟还是水榭下人群居之处。想想，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毫无疑问，死气沉沉的“三空子”大有问题！

至于是什么问题嘛，一般人可能毫无头绪，然，她心中却跟明镜似的。她甚至有些自负地想，这类问题，可是非她才有资格去探究。

因为，那极可能跟“星宿”有关。

星宿没有生命，只是一种未知的大自然能量，可它有一个极显著特征，便是夺取“生机”，花花草草的、动物的，包括人的，它都能夺取，使之死气沉沉。这也是它要被“捉”，直接的原因，因为它害人！

发现三空子的问题。她不恼，心中反而挺高兴，因她终于定位准此番捉星宿行动的路线了。

首先要下手追查的，必是三空子无疑！她心中已打定主意！

一番艰苦的思考，劳心劳力，她突的感觉乏了，想了想，她吹灭房间的油灯，倒床歇下了……

一片漆黑中，她在床上小憩了片刻，心神渐渐安定下来，脑袋也重变得清醒了。转个身，她瞥一眼窗外，不知何时，门房住着的管家田九灭了灯，歇了。她于是一翻身重站在了床边。

她要行动了，对，去“三空子”捉星宿！

翻窗摸出房间，她一会儿就溜来三空子阁楼外，像只猫一样，贴近一间黑漆漆的屋子听了听，没发现人呼吸的声音，很快从窗口无声地钻了进去。

“唰”地一下，她身子一颤，猛地瞧见，房间内竟兀自亮起灯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转身，她看见一个梳着双把式的绿衣少女，站在一张小圆桌后，正点着一盏油灯，吹口气灭了火折子，扭过脑袋，瞪大眼睛笑吟吟望着她。正是晚宴服侍她的绿衣婢女。

场面极其尴尬、诡异。

她一时张口结舌，转过数个念头。

一，她夜闯别人房间，不是强盗也是偷儿。于理不合。

二，捉贼拿脏，她翻窗倒入，辩无可辩，她被暴露已是板上钉钉。

三，小姑娘不怒反笑，望着她的样子还十分友好，场面诡异。

她正不知如何收场，却听见对面可人道：“鱼姑娘是熬不住孤单，今夜就要搬来跟窈窈合住吗？”

“啊……是，是的。”她恨不能飞奔上前抱住这个叫“窈窈”的小姑娘猛亲一口，想不到世间竟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子。

窈窈道：“方才鱼姑娘跟太子夜游水榭，我在陪弄听见太子说让你明儿搬来‘三空子’跟我们下人一块儿住呢，水榭除了九叔叔，拢共就我和另一个下人，鱼姑娘愿过来是极好的，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啊……”鱼火客一时语塞，万没想到水榭除开外围那些看守的红毛野人，加太子才四个人。

窈窈点点头，从桌子后走出，上前拉住她一双手：“鱼姑娘不必拘谨，都没人陪我玩儿，你来我可开心啦。”

鱼火客嘴一张，只吐出一个字：“玩？……”

心下却骇然道，三更半夜这小姑娘不睡觉，还要去玩？

现下她开始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窈窈姑娘是个什么存在啊？

一，方才她遁入这房间，提前勘察没发现里面有人呼吸的声音。难道这小姑娘是妖怪？可即便是妖怪也遵循生机循环，必有呼吸吐纳而能被感应到啊？

望着对面微有些冒失的天真女孩，她实是不相信对方乃什么妖怪之流。

二，经细细一品，她又想到先前晚宴，这窈窈姑娘摆弄菜品那神采奕奕的态度也是不合常理的，心下已有点接受她的性格。

这一间房不到两丈宽，眼看是窈窈的寝室。她二人站立床前小圆桌旁，只听窈窈又道：“我一早猜到鱼姑娘可能睡不着，或许会来寻我玩儿，就在厨间备下了几个小菜，鱼姑娘想不想吃吃看呢？”

鱼火客心里巨震惊，暗道：她早猜到我会来？还备下了吃的招待？莫非她会读心术？但一想那绝不可能，世间要真有读心术，该是何等骇人！

窈窈见她直发愣，主动走到圆桌旁，掀开木板，压在下面的三个瓦盆亮了出来，个个装了喷香的吃食。

窈窈笑道：“看呀鱼姑娘，怎样？傻站着干啥呢，快过来坐呀。”

当下鱼火客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接受窈窈的热情款待。但她心中疑云仍未削减，这窈窈姑娘是不正常的，甚而逼迫自己牢记这点，保持警惕。

坐下后，她赶忙问：“窈窈姑娘，你是如何猜到我一定会来找你的，十分厉害呀。”

当下两人离得近了，秉光对坐，气氛也融洽了些。

窈窈掩嘴噗嗤一声笑，极自信道：“甭客气，往后喊我‘窈窈’就好，你问的这个问题好简单，晚宴那些竹子、笋子呀的，哪里吃得饱嘛，鱼姑娘饿着肚子可睡不着觉，来找我讨点零嘴吃吃也是可以想象的啊！”

这个理由根本无法令鱼火客信服，却算一个不错的借口，当下她附和地道：“那太感激你了。往后你也别叫我鱼姑娘，就喊我鱼姐姐吧，若不介意，我要认你这个妹妹。”

窈窈“啪啪”抚掌，大乐道：“太好了鱼姐姐，快别说了，肚子都要饿扁了，开始吃东西吧。”

当下如数家珍地开始介绍瓦盆里的食物。有烤鸭子、红烧肉，还有一只大烧鸡。

食物属实不错，鱼火客吃得满嘴喷香，又被窈窈姑娘斟了一盏酒，喝一口，心肺俱润，连日来的疲劳一扫而光。

一边享受，她忍不住开始套话，问道：“窈窈，为何晚宴太子赐的食物如此简陋，看你准备的这些吃食，空天水榭可不像拿不出好食材。”

窈窈并没在旁闲着，嘴里也是又吃又喝，听了她的话，哈哈一笑道：“嗯，怨不得鱼姐姐有疑，那些吃食是古怪了些，几乎全是竹笋啊什么的，至于原因嘛，我也不大清楚，太子平日里就是这样吃的，拿这些招待客人想是一种规格习俗罢。管那许多作甚，鱼姐姐你吃不惯也不打紧，当太子面吃那些即可，背地里窈窈给你做别的菜式，反正水榭里食材多得用不完。”

鱼火客捂嘴吃吃一笑，点点头道：“好，不过你们家太子可真怪！”

实际她想的是，何止太子怪，这水榭迷雾重重，堪称怪中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