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离开

第二日，依旧是一袭扉衣的子绛被悄悄送上了去往菩落城的马车。看着绝色的女子身影慢慢消失。沈青蕴悄悄放松了紧握的双手，这下，便在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地怕被揭穿，身旁这个男人是她此生绝无仅有的依靠，想当初他们曾同踏陌上青青，同看烟雨葱蒙，他曾折一支桃花别于她的发上，他说:“青蕴，我此生最感激的事，不过是最落魄的那年能遇见你，是你陪我度过了最痛苦的那几年，彼时我便是极喜欢你的，如今……我定要娶你回家。”

她羞涩低头，想遮掩面颊的绯红，却更显娇羞可人。

可只有她才知事情的真相，可那又怎样，自己的幸福，也只有自己才可以把握，不是吗？

那年，她陪祖母去乡下探亲，远远地便见一女孩拉着父亲的手撒娇，那女孩衣裳俏丽华贵，眉目娇俏无忧，眸子里仿佛盛满了全天下的天真，哪像自己，自小在这尔虞我诈的大院长大，儿时的天真，在一次又一次狠毒的陷害与反陷害中，早已湮灭成灰了。待马车走得近了，恍惚依稀间听她唤一声:“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接着，她们便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奴仆纷纷跪地行礼唤城主，小姐，她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那个自小受尽万千宠爱的城主千金吴子绛。

忽然，地上一片翠绿晃了她的眼，她唤车夫停车，娉婷下行，捡拾起那块碧色的玉佩，见其上刻“吴”字，忍不住有些失笑。

巧的是，她的娘亲，亦姓吴，只不过她只是吴家嫡出千金的一个贴身婢女而已。只因被她的父亲酒后临幸，因而便有了她，碍着礼数面子，便抬了她的娘亲作妾，便也只是抬她做了妾罢了，因而这么多年来，她只有偷偷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然后再与她们斗，直至，在那里，再也无人可以忽略，她的父亲，有一个叫沈青蕴的女儿。

所以，直至那天，他拿着自己那块玉佩来认她的时候，她没有推脱，只说这块玉佩是娘亲给的，因儿时生了场大病，十二岁之前的记忆便皆无法忆及了。自此，他便小心的陪着她，宠着她。渐渐地，一颗心沦陷，直至看见吴子绛，她才知，谎言若能不被人戳破，那便是永远不要让人说出来，因而，她一步一步地引导张辞修逼走了吴子绛，只有如此，她的幸福才不会一戳即破。

自此，天高水长，她只要固守住自己的幸福，那便是极好不过的了。

……

你有没有体验过一见钟情，拓跋昱觉得自己怕是中了一种毒，身为大漠儿郎，他曾想过，自己喜欢的女子，那一定是活泼可人，像曳铃花一样明媚可人的女子，她能逗趣地陪着母亲笑闹，她能同自己并肩征戈天下，她的长相定是英姿飒爽的，中原的女子软绵绵的，他向来是看不上的。能与他一起的女子，又怎能如同那些闺中千金一般碌碌平庸？

只是，不知怎的，那么明明柔弱到仿佛一掐就会断掉的女子，却有着如梅一样的坚韧，她的眼中有着太多的伤痛，太多的痛苦，那么复杂，梅林一舞，如此哀伤，仿佛最灿烈的梅来到极致般，沁出鲜血的红，透出骨头的痛。

他能感觉得到，她的心门早已关闭，终其一生，除了那个中原男子，她已经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了。

可怎么办呢，她并不快乐，不论是待在这里，还是去到别的地方。那便带她回大漠吧，他会将她宠成掌心唯一的宝，她将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马车逐渐驶出了锦安城，那个青涩的陌上少年，那段最美好的年少爱恋，便都随着心的绝望枯萎一并抛却了吧！

只是，即便是病入膏肓，垂垂不久于世，可怎么都放不下的却依旧是自己的儿子，不甘……那又如何，父亲……她又怎能让父亲知道她如今的境况，只是，她却早已写好了遗书，若有朝一日自己故去，那她的儿子便会回到城主府，父亲一生只余她一女，她不孝，便由儿子替自己向父亲尽孝，接下这百年锦安城，就当做是自己这不孝的女儿能为父亲所尽的最后一点孝心了吧。

子绛想着，微微勾唇，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如此一别，此去经年，怕是……永无再见之日了。

这样也好，自己一个人，孤独寂寞的死去，总好过让人看到自己最腐朽不堪的模样，干净而来，干净而去， 她只希望自己留存于他们记忆之中的，永远是年少时最美好干净的模样。

这，便是最后的一点执念了。

远处粗犷空旷的沙漠一望无垠，随着驼铃轻响，子绛逐渐看到了菩落城的主城，这是沙漠里极大的一片绿洲，远远望去，仿佛一颗巨大的绿宝石嵌于茫茫戈壁之间，那是完全不同于小桥流水般锦安城的的模样，这里的粗犷早已被深深镌刻进了骨头里。可即便是这漫漫黄沙，亦是无法阻挡他们的热情，这里的姑娘如火一般热烈，这让她在无尽羡慕的同时忽而又生出一股漂泊无依的孤独感，自己，果真还是和这里格格不入啊！

“夫人，请。”骆驼下有蒙着面纱的紫衣侍女行着异域礼节，严谨恭顺。

子绛伸出手，只见那女子轻轻扶起子绛，下一秒，她只觉一阵恍惚，有风轻抚过眉眼发梢，下一秒，便发现自己早已置身于这片漫天黄沙的土地上了。有小厮小跑而来牵走骆驼。子绛轻移莲步，缓缓走向那颗宝石，此后，生死有命，只无欲一世而已。

如今的吴子绛，只不过是两城友好往来的战利品，况且一个已婚的女人，在这里又能怎样活下去？只是想想，便觉得可怕至极，可子绛却毫不畏惧，一步一步踏下，仿佛生生走出了一条由鲜血浇筑的余生之路。

是了，心已死，爱已灭，生与死于她而言，又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