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将它藏之

　　她微微昂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洛涵衍。

　　漆黑的瞳孔前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将那眼底波涛翻涌的情绪生生隔断开来。

　　她还记得那烈日骄阳下，她对着煜褀那张冷峻的脸，一字一句的清楚道：臣妾没有。

　　可是煜褀回应她的又是什么？

　　是滚烫无情的巴掌，是雨中冰冷的罚跪。

　　那时，她是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洛涵衍。”郁书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强压着声音中隐隐的颤抖道，“你凭什么相信我？”

　　他凭什么就能这样一本正经毫不质疑的对她说出相信她的话？

　　他难道不该……不该跟煜褀一样？

　　郁书容闭上眼睛，她忽然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可笑，这难道不正是她想要的东西吗？

　　有人给了她，她居然还在问人家凭什么？

　　洛涵衍定定的望着郁书容，原本眉眼间的笑意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

　　他生气了吧？

　　郁书容这样想着，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第一次有了一种心慌的感觉，她忽然有些怕，怕眼前的人就这样转头走掉。

　　拉住他吧，拉住他，不要让他走。

　　这样的声音在郁书容的心底不断叫嚣着，可这要她怎么伸出手，又凭什么伸出手？

　　足足半晌的沉默。

　　末了，洛涵衍终于叹了一口气，冰冷的面上终于撕开了一丝裂缝，仿佛数九寒冬里柳树新芽的一股暖意。

　　“我没办法不相信。”

　　郁书容的呼吸都仿佛停了下来，那声音温暖和煦，如同数九天里的暖阳，让她这块在大雪层层封冻的阴影里的坚硬石头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温度。

　　“我没办法不相信一个曾经救过我命的人。”洛涵衍顿了顿，眸中的光亮又渐渐隐去，又仿佛是纠正道，“微臣也没办法不相信淑妃娘娘。”

　　郁书容心中刚刚升腾起的一丝火光寂灭了。

　　她，是成帝的淑妃。

　　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变的。

　　“娘娘，五日后是儿臣的生辰，您会回来吗？”仿佛是察觉到了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连昌抹了抹嘴，站起来插到了二人中间。

　　郁书容低下头望向连昌，天真无邪的小脸与曾经的自己几分相似，又几分不同。

　　自己自幼流落在外固然可怜，可她有幸遇到了她的师父，她的义兄，也便有了一个可以称作家的地方。

　　可连昌呢？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自己。

　　“我……一定去。连昌要乖。”郁书容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梳着两个丸子发髻，颇为可爱。

　　不过就是个禁足，区区一个佛堂又如何能拦得住她？

　　她可是逃出过皇宫的人。

　　“我会将连昌送回永宁宫，你不必担心。”洛涵衍也摸了摸连昌的脑袋，仿佛她是个什么小宠物一般。

　　看的出来，他对连昌还颇有好感。

　　也许是因为她太像曾经的郁书容的缘故吧。

　　可是他曾经见过连昌的生母，比起郁书容，那个女人和连昌才是真的相像，也难怪煜祺不愿意见到这孩子。

　　总是会勾起伤心往事的。

　　送走了洛涵衍和连昌，郁书容揉了揉有些疲累的脸，一转身，一张玩世不恭的脸便赫然出现在面前。

　　她对这种无聊的惊吓已经习以为常了。

　　程欢见没有吓到对方，不由有些失望，回身坐在桌案上，双手撑着微微向后仰去，翘着二郎腿，丝毫没把这佛堂重地当回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都能将菩萨气的活过来。

　　他十分自觉地拾起油包里的酥饼，递到口中一咬，稀里哗啦的掉下了许多饼渣子，与连昌的吃相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金黄色琐碎的饼渣落在那一身黑衣上无比的显眼。

　　郁书容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看到他就有些头疼，“程欢啊，你今年贵庚啊，怎么吃东西还跟没有下巴一样？”

　　然而程欢却不将她的嘲讽当回事，兴奋溢于言表，咬着酥饼从桌案上跳起来，“师姐，还真是颂香阁的酥饼，我还当他是框你的呢！”

　　“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无聊？”郁书容翻了个白眼，不屑于理会他，末了却是从油纸包里拾了一块酥饼，对着程欢晃了晃，道，“我吃一个，你吃两个，总行了吧？”

　　程欢跟着她一同来了大楚四年，大抵是许久没有吃到家乡的东西，这会突然吃到这心心念念盼了四年的酥饼，不由有些开心的过了头，就差手舞足蹈了，哪里还会跟郁书容争这一个两个的酥饼，索性将油纸包里的另一个也递了过去。

　　“那不行，师父要是知道了，定是又要骂我。这样，剩下这一个，我们一人一半，公平吧？”

　　郁书容不由失笑，跟着自己来的时候，程欢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如今也渐渐可靠了起来，她问道：“我之前，交给你让你藏好的盒子，你藏到哪里去了？”

　　她之前将装了凤印的盒子交给了程欢，让他藏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可是这家伙抱着盒子出去之后，就再也没见他提过这个事情。

　　“你不会把它毁了吧？”郁书容皱起眉头。

　　“没有，师姐让我藏起来，我怎么可能把它毁了？”程欢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再次支起一条腿坐在窗台上，还不忘了往嘴里塞他的酥饼，“我自然是藏在了一个绝妙的好地方。”

　　郁书容不敢苟同，紧紧盯着他：“你不会把它送回长春宫了吧？”

　　程欢挑了挑眉，十分嫌弃的看了郁书容一眼，似乎是对她的脑子堪忧，道：“我怎么可能送回去？她们可是要害师姐的人，我不杀她们就不错了，怎的会送回去？”

　　郁书容叹了口气，她这个师弟……大概只会用杀人来解决问题吧。

　　不过她现在，倒真的需要他将凤印送回去了。

　　既然煜褀将这件事交给了洛涵衍，那这就是洛涵衍的事情了。

　　即便她想反击，也不能牵连到洛涵衍。

　　尤其是……方才他说了他相信她之后，她就更不能这样做了。

　　想到这里，郁书容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有些不耐的问道：“那你到底藏在哪里了？”

　　程欢抿嘴一笑，故作深沉的从怀中掏出那片小小的面具，扣在额上，又从窗台上跳下来凑到郁书容的耳畔，低声道，“我就藏在……御花园太湖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