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失足全怪路滑

　　“淑妃……呵。”煜褀想到那张令他厌恶至极的脸，不由摇了摇头，“不提了。”

　　入宫两年，在煜褀的心中，她却只当的起不提了三个字。

　　想到她便厌恶，思及她便头疼，所以就不提了。

　　“不提，那就说说你吧，阿衍，朕同你相识十余年，还未曾见你亲近过谁家姑娘，老丞相怕是要急死了吧？”煜褀摇了摇手中的小酒盅，仰头一饮而尽，又似笑非笑的望向洛涵衍，似乎很是期待他的回应。

　　洛涵衍微微垂下眼睑，一挑眉：“微臣有喜欢的人，陛下不必操心就是了。”

　　“喜欢的人……”煜褀眯了眯眼睛，似乎是觉得这个词有些可笑。

　　金丝长袍雕龙椅，何等华贵。

　　这看似尊贵无比荣耀万丈的至尊之位，煜褀第一次觉得有些累赘了。

　　“阿衍，朕十四岁封太子，悦真便是朕的第一个妃子，待她朕也曾是真心喜欢的。”所以烨然中毒，他才会觉得心里分外的难受。

　　那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煜褀抬手欲摸那鎏金雕龙的宽椅，却仿佛想到了些什么，有些烫手似的弹开，“朕最近总是想起当年……”

　　当年他尚是皇子，与洛涵衍一同受教于太学，才有了如今的情分与信任。

　　“阿衍。”狭长的凤眸似有雾气，他转头望向洛涵衍又似乎有所期待：“你说如果当初朕没有坐在这个位子上——”

　　他伸手重重拍了拍宽大的龙椅，咚咚的响声回荡在大殿。发暗的眸底隐隐有些狠厉之色，仿佛是个游走在崩溃边缘的疯子，声音而有些嘶哑不清：“会不会好过一点？”

　　他紧紧盯着洛涵衍，不知道是想听到会，还是不会。

　　洛涵衍将白玉酒壶放在桌案上，并没有走近他，只是定定站在桌案前，与他对视，坚定道：“不会。”

　　仿佛他的话便是神邸，不容置疑。

　　没有丝毫的犹疑，洛涵衍又重复了一遍：“不会。”

　　先帝尚是皇子时便有九子夺嫡，这至高无上的一姓之族，从来就避免不了争相杀戮。

　　没有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已经在地狱了。

　　如果他当初没有坐上皇位……罢了。

　　煜褀揉了揉眉心不想去想，声音也缓和了下来：“御医说，烨然的毒目前还差一味药。”

　　如今最重要的，自然是给烨然解毒。

　　快步走近了洛涵衍的身边，煜褀一把捏住他的肩膀，目光如炬，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城郊连生山，凤尾草，无论是谁下的毒，要烨然死必定会阻止朕拿到解药，朕只能求你了。”

　　他谁都不相信，他只信洛涵衍。

　　洛涵衍目光微凛，点了点头。

　　连生山，大楚有名的鬼山，位于大楚京郊杜村以东，北邻坯柳江。山林茂密而时有瘴气缭绕，方圆几里内无人居住。山势挺拔险峻，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近百年来，无人登顶。

　　而凤尾草，则长于连生山顶峭壁的石缝中。

　　洛涵衍连夜快马加鞭赶往连生山。

　　大抵是前段时间刚下过雨的缘故，山路湿滑，不宜走马。

　　洛涵衍将枣红色的骏马系在了山脚下，独自一人上了山。

　　夜里的温度本就比白日要低上几分，加上这是京郊鬼山，没有人迹，便更冷了几分。不过好在瘴气只有在晨起最为浓郁，他趁夜而来，倒没给他造成什么困扰。

　　更深露重，夜风过，除了枝叶沙沙，这山里，似乎还多了些别的什么东西。

　　寒光晃过，几乎刺的睁不开眼，洛涵衍后退两步，剑刃划过一片衣角，黑衣少年已经落在了他的身前。

　　他蹙起眉头，来不及思索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眼前的枝头上便又跃下了几人，目的十分明确——取他性命。

　　“你……”

　　程欢一回头，对他眨了眨眼。

　　洛涵衍看着他们默了一默，“……”

　　“师姐，你真的很麻烦。”程欢喃喃。

　　面上的一小片银色面具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自鼻翼往上，只占小半张脸，从眉心一直覆盖到右额角，又延伸出一指宽的螺旋别入发间固定，只留一个半圆空隙方便右眼视线，似乎是为了遮住右额角的半圆形胎记。

　　他的在轻功极佳，哪怕带了个郁书容也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说起来，她们明明是师从一人，可郁书容的轻功……在他看来，实在是一言难尽。

　　枝叶沙沙声起，仿佛有什么擦着衣角而过。

　　郁书容只觉得被推了一把，直接从树上翻了下来。

　　“嘁！”程欢一声低呵，腰间抽出长剑径直挡在了郁书容的前面。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似乎是没有想到在连生山居然还会遇到人，方才不过听到动静试探了一下，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

　　“走。”程欢微微侧过头，剑柄一拧，齐齐迸射出几道银针，牵制住了几个黑衣人的脚步。

　　郁书容脚下不停，朝着连生山深处奔去。

　　匕首紧紧插在石缝中，洛涵衍的手臂崩的笔直，青筋几乎都爆喷而出。

　　深渊万丈，下面就是湍急的坯柳江。

　　如果此时放手，多半就没有活路了。

　　一步，只差一步就可以上去了。

　　可是眼下已然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涵衍，伸手！”郁书容趴在崖边，看着那人紧紧依攀在石壁上，心中始终绷着一根弦，半分也不敢松懈。

　　洛涵衍紧攥着匕首的手已经有些松动，他抬起头，只见青丝涛涛垂下，里面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几乎带着哭腔。

　　可是……看不清楚。

　　那是谁？

　　血已经浸透了右肩的衣袍，滴滴下坠，落入坯柳江，大海投石，无影无踪。

　　“涵衍，伸手啊！”

　　洛涵衍下意识的递出一只手。

　　只一瞬间，握着匕首的手失了力道松开——

　　郁书容猛地抓住他的手，整个身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力拽的往下一沉。

　　差一点……

　　差一点就抓不住了。

　　将洛涵衍拉了上来，郁书容几乎失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上，不顾泥泞污了裙摆，捂住脸几乎想要大哭一场。

　　“涵衍？”她拍了拍洛涵衍的脸。

　　毫无反应。

　　他肩上的伤极深，不停的渗着血。

　　郁书容咬了咬牙，索性将他背在背上，一步深一步前的往山下走。

　　就像……

　　当初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