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祸不及子孙

　　连昌的生母，是郁书苒。

　　煜褀的手硬生生的从空中收了回来。

　　郁家……

　　古潭一般幽深沉静的黑眸终究是泛起了涟漪，那耀眼的明黄色飘飘然远去，徒留一句尖锐刺耳阴阳不辨的声音回荡在永宁宫上下。

　　“陛下起驾——”

　　小小的连昌昏睡中皱了皱眉头，全然不知。

　　郁书容为了连昌公主自请禁闭的消息后宫皆知，郁家自然也是得到了消息的。

　　能这么多年稳稳把持朝政，郁家在皇宫中安插的眼线，自然是不会少的。

　　果然，在一连三道请安折子后，郁书西终于递上了请求入宫探妹的奏折。

　　说起来，郁家送进宫的这位二小姐，除了样貌同那位故去的郁大小姐有几分相像以外，心性竟是截然相反，无半点相似。

　　否则，她也不至于短短两年便沦落至此，一连三罚，后宫笑柄。

　　郁书苒……那可当真是个玲珑人儿。

　　煜褀摸着下巴，想到那日跪在自己面前为连昌自请禁闭的人，原本疲累到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冷笑，随后提笔在下面写到一个朱红大字：准。

　　他倒想看看，郁家对他们心心念念送进来的这位淑妃娘娘，可还满意？

　　檀香袅袅，烟雾缭绕，朱红色的穹顶绘着白色的仙鹤，栩栩如生，便是连精细的羽翼都根根分明，金粉描边，反倒是镀上了一层神意。

　　郁书容躺在地上，定定瞧着那白色的香烟寥寥升腾，与穹顶仙鹤图相映，颇有一种仙境蓬莱之感。

　　“蓬莱……”郁书容喃喃着，抬手摸了摸发间冰凉的珠翠。

　　她曾听师父说起过，只是大概此生无缘一见了吧。

　　“娘娘，郁小将军来了。”玉竹轻声请示道。

　　郁书容的神思终于被拉了回来。

　　“微臣见过淑妃娘娘。”郁书西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好端端的坐在了前堂的椅子上，珠翠绫罗，雍容华贵，全无半点初见时的乡野调皮的模样。

　　粉饰苍白间，还带了些疲态。

　　不过落在郁书西的眼中，她却是养的容光满面，外带有些未睡醒的困意罢了。

　　郁书西冷笑着盯着堂上坐着的郁书容，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

　　他上前两步，虽自称微臣，面上却无半点恭敬可言：“娘娘可别忘了，你能坐在这个位子上享清福是靠着谁家得来的。”

　　享清福？郁书容的心中一顿，抬眼望向郁书西。

　　仿佛是怜悯，是施舍，郁书西站在她的面前，却挺得笔直，已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又仿佛是不屑，是嫌恶，那鄙夷的目光从未正眼落在她身上过片刻。

　　不过一个公主罢了，弃了便弃了，她居然还向陛下请罚禁闭！

　　“简直是废物！”原本以为将她送进来，即便不如郁书苒在时那般方便，也会对郁家在前朝的事情颇有助力。

　　结果两年来，她非但没给郁家帮忙，还连带着郁家一起丢人现眼！这叫他怎么能补恼怒！

　　“兄长。”郁书容的声音平淡的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她起身，宫裙锦帔垂落在地，一步一摇，曳曳生姿。

　　她抬起头，离郁书西不过也就半寸的距离：“长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入宫两年，煜褀对她厌恶至极，那郁书苒呢？

　　人人都言郁贵妃是病逝，可她贵为贵妃养尊处优，又生下了连昌公主，何至于就风轻云淡的一句病死了事？

　　盯着面前这个与自己容貌几分相似的女人，郁书西忽然想起曾经那个自幼一同长大的妹妹，心中仿佛横了一根刺在不停的嘶磨着。

　　那才是他自幼看着长大的妹妹。

　　“阿苒是病逝。”郁书西的嘴角隐隐有些抽动。

　　明明也是个翩翩世家公子，俊朗少年将军，郁书西向来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这已经是他表现出的最为失态的情绪了。

　　真的是病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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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春宫已经乱成了一团，进进出出的宫人们低着头，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宫中的主人。

　　“淑妃！一定是她！陛下，求您为烨然做主。”宋悦真跪在地上，一手掩面，肩膀耸动，似乎哭的极为伤心。

　　煜褀坐在软塌上，一手撑着额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太医院的好手此时几乎都聚集在了长春宫，便是本应今日休沐的御医都被拘在了这里。

　　陛下最疼爱的大皇子中毒昏迷，这可不就是头等的大事？

　　“我的烨然，他、他才六岁啊，淑妃怎么下得去手……”宋悦真鼻涕一把泪一把，当真是心疼极了。

　　说的也是，哪个孩子都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不心疼呢？

　　即便贵为皇妃，也不能例外。

　　煜褀被宋悦真吵的头痛，揉了揉眉心，却又不忍心斥责她怜子之情，索性开口道：“淑妃尚在禁足。想来，应该与她无关。”

　　郁书容禁足在佛堂，她没有这个机会。

　　不过，与淑妃无关，就真的与郁家无关吗？

　　煜褀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翳，微微颤动着。

　　烨然……

　　真的是冲着烨然来的吗？怕是不尽然吧。

　　他不听话，所以对方只能拿烨然开刀了，父债子偿。

　　这是威胁，亦是警告。

　　洛涵衍再次见到煜褀的时候，他完全没有了往日朝堂上力压群臣的气场，坐在勤政殿内的台阶上，整个人都有些莫名的颓然。

　　“陛下深夜，何止此饮酒。”

　　似乎是看到了他的到来，煜褀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个颇为欣喜的微笑，算是微笑吧，其实大概也就是用力扯了扯嘴角。

　　“陪朕喝。”煜褀将酒壶递向洛涵衍，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台阶，“坐。”

　　洛涵衍接过酒壶，摇了摇便知道已经见底了：“陛下醉了。”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烨然中了毒，贤妃大闹着说这是郁书容下的毒，却被成帝给反驳了。

　　煜祺是个明君，可其中缘由，郁家怕是脱不了干系。

　　“又是郁家！”煜褀摇了摇头，眸中的狠厉一闪而过，随即向后仰去，一手撑着身后的台阶，半躺着望向洛涵衍，前襟的龙头已经染上了些许酒渍，“他们就不怕朕杀了淑妃？”

　　洛涵衍的眸底一动，随即又平复如初，薄唇勾起一个令人信服的弧度。

　　“此事，当与淑妃娘娘无关。”若是郁书容，怎么会这样子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