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两份淡然

　　枢密院副使洛涵衍夜半逗留皇宫，还踹了太医院的大门。

　　此事像是长了翅膀一般，第二日一早便已经传遍了朝中上下。

　　众臣看洛涵衍的目光也不由开始略有深意的躲闪起来。

　　“皇上，宫规有讲，外臣不得擅入内宫，洛副使明知故犯，可谓是藐视皇威，应治其大不敬之罪。”郁书西瞥了一眼一旁面不改色的洛涵衍，不由冷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众臣皆捏了一把冷汗，战战兢兢的望向殿上金龙椅座上的那人。

　　成帝的目光落在郁书西的脸上，停滞了一会，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一手缓缓搓着手指，声音平淡的听不出丝毫情绪：“爱卿多虑了，洛副使深夜入宫，自然是朕有事吩咐。”

　　洛涵衍是他特意提拔上来，分权郁家的人，郁家想要除掉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哦？”郁书西的语调微微上扬，挑了挑眉角，望向洛涵衍。

　　那人依旧是站在远处，垂着眼眸不言不语，淡然的模样仿佛是蔑视，让郁书西一股子的怒火都藏不住。

　　“微臣以为，皇上若有要事吩咐，自然可以传家父入宫，家父虽年迈，可老骥伏枥，还是可以为朝廷——”说着，他顿了顿，目光又转向成帝，几乎一字一顿道，“为皇上，分忧的。”

　　成帝袖中的手微微捏紧，面上却仍旧挂着那波澜不惊的笑意。

　　郁书西颇为得意的笑了笑：“家父为枢密院正使，洛副使，未免越俎代庖了。”

　　成帝的脸上有些僵硬，目光投在洛涵衍的身上，冷声道：“郁老是朝中元老，朕自然倚仗，只是洛卿亦是才学过人，甚得朕心，所谓后起之秀，这朝堂之上，总归是要给新人机会的。”

　　众臣听着二人你来我往，却没有一个人敢多言半句。

　　郁家把持朝政多年，谁敢得罪？再看成帝明显是想要保下洛涵衍的意思，无论他们向着哪边说话，都得不了什么好果子。

　　郁书西的脸色也有些微微的难看，却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索性调转话头：“皇上治国有方，微臣不敢多言。只是皇上，洛副使逗留宫中夜半不离，还脚踢太医院大门，这般胆大妄为，实属皇上宠幸太过，倘若如此皇上都不治他罪，恐怕……”

　　“恐怕什么？”成帝的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着牙道。

　　“恐怕会叫天下人议论，皇上有龙阳之好，才如此偏袒洛副使。”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就连洛涵衍的脸色都变了变，转头望向他。

　　“放肆！”成帝猛地一拍那雕花金漆的龙椅扶手站了起来，一双冷眸紧紧盯着殿下的人，仿佛下一瞬就会叫人把他拖出去砍了。

　　郁书西顺势跪在地上：“皇上，洛副使……”

　　“够了。”成帝抬手，打断他的话，“洛副使逗留宫中是朕召见，至于太医院朕也知道，那是情有可原，难不成，郁将军还要朕给你解释吗？”

　　郁书西还要开口，一旁的郁父轻轻咳了一声，他只好不甘心的闭了嘴。

　　成帝阴鸷的目光盯了他半晌，这才冷笑一声，一甩衣袖离去。

　　“退朝——”尖锐的声音划破大殿，众臣们皆跪拜相送。

　　郁书容昨日跪了太久，又淋了雨，湿寒气入体，两条腿酸疼不已，今日更是走路都困难。

　　再加上连昌生病，她非要自己亲自守着才放心，一夜未眠，难免神色憔悴。

　　“娘娘，你歇着吧，奴婢守着公主就行了。”玉竹瞧着她的模样不由担忧。

　　郁书容摇了摇头，紧紧攥着连昌的小手不放，这孩子在她膝下长大，便如同她的亲骨肉一般。

　　养只猫猫狗狗尚会心疼，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娘娘！娘娘！”一个宫女跌跌撞撞的冲进殿里，面上带着些许兴奋的慌乱。

　　“什么事这样毛毛躁躁的！”玉竹呵了一声。

　　“什么事？”郁书容摆了摆手，示意小宫女起来说话。

　　小宫女的面上满是喜色，仿佛是遇见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娘娘，皇上朝着咱们宫中来了！”

　　郁书容一愣，面色变了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还病着的连昌，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也许，他是得知连昌病得重了，来看连昌的。

　　她今日已经听说了，是洛涵衍脚踢太医院大门，才将御医请来为连昌诊治的。

　　这么大的动静，想不惊动成帝都难。

　　郁书容不动声色，也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皇上驾到——”随着那尖细的嗓音通传，殿门再次被推开。

　　“臣妾参见……”郁书容在玉竹的搀扶下跪在地上行礼。

　　然而还不待她把话说完，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抽的她耳中嗡鸣，眼前模糊，口中腥甜无比。

　　郁书容原本就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多了一个通红的掌印，赫然肿了起来。

　　成帝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扭过来，强制她对上自己的目光。

　　只见那张原本清淡绝色的脸，此时多了些病态的疲惫，更显得楚楚可怜。

　　故作姿态！

　　成帝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像是恨不得将她的下巴捏碎，一字一顿呢喃道：“真是让人恶心。”

　　“皇上不喜臣妾，臣妾知道。”郁书容的声音无比沙哑。

　　成帝冷笑一声，十分嫌恶的放开手，任她随意跌在地上，甚至没有往那床上看一眼，只是淡淡对身后的宫人吩咐道：“回宫。”

　　“臣妾——恭送皇上。”郁书容缓缓闭上眼睛，语气平淡而凄凉。

　　想必是郁家在朝堂上又给了他不痛快，所以他便来她宫中教训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竟还会天真的以为他是来看连昌的。

　　郁书容的目光落在连昌那张小脸上，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疼。

　　“娘娘……”玉竹小心翼翼的来扶她，瞧着她脸上的掌印忍不住开口，“奴婢拿鸡蛋给您敷一敷吧……”

　　郁书容摇了摇头，推开玉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尘土，她勾着唇，似乎是笑了一下。

　　她叹息，“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样狼狈……在这楚王宫，真是受够了。”

　　“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穿过庭前的一片葳蕤，郁书容微微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