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说和

经大伯母这么一说，大伯也稍微缓和了一些。李长安这孩子，确实是有出息。豆花虽然不算特别稀罕，村里也只有年节才能吃上一顿。以前他们二房家，哪里想的到这种好东西。

这李长安一长本事，全变了。不仅成了大灾以来，村里第一个吃上肉食的。就连零嘴子，也是越来越高端了。不过他应该不是主动针对咱们家，两个小娃娃回来，不也说他们到安叔家吃豆花了么。

就得有一个老伴儿在旁宽宽心，老爷子才好这么想。

可架不住不晓事的李爽又在旁边搓火：“这不是一碗豆花儿的事儿，是李长安自觉翅膀硬了，不把咱们家放在眼里！之前那些小恩小惠，是因为爷爷借了他买羊的钱。现在钱还了，又因为大成那件事，肯定记恨上了，这是较劲呢！”

大伯又一次眉头紧锁，把个烟袋锅子磕得帮帮作响。

一直没说话的李二识得眼色，对大伯说：“爷爷，您说句话，我有办法整治他。”

“要我说什么，你又想做什么？都是实在亲戚！”大伯还是念着一点旧情的，他弟弟在世的时候，一家人关系很好，临死的时候还托付他照顾长安呢。唉，没想到十年人事几番新。这李长安突然长本事之后，性格脾气也变了许多，居然对他这个大伯也爱搭不理的，这让大伯确实有些不悦。“缓缓吧，再缓缓……”

“爷爷，过几天我就要去县上赴任了。再缓，我怕是一时也插手不上。”

“你该替你兄弟赶紧跑个差，这才是正事儿！你瞧瞧他，二十大几的人了，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马上就是要当爹的人了，难道还指望我这把老骨头，养这一大家子的人！”大伯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家里的事儿，村里的事儿。都让他操心，头把交椅不好坐啊。

“爷爷，您放心吧。有我李二在，咱们家就永远是永路村的头一份！”好在这李二还算是有出息，让大伯有些许宽慰。

李二人也聪明，他看得出来，爷爷借机发火，并不是冲着李爽。爷爷的对李长安的态度不置可否，就该李二替他出头分忧了。

这时候，邦邦邦有人敲门，“他大伯，在家吗？”

“哦，是弟妹呀，快请进快请进！”

赵氏的到来，代表事情有了转机。因为首当其冲，最先进门的就是那一挂子的腊肉。显然，是送人情说和来了。

赵氏一进门，就把腊肉往大伯手里塞。弄得大伯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腊肉也不是谁家都能吃到的，这份礼也算是很重了。

“弟妹，何必这么客气呢。大家也都熬了一季没怎么尝荤腥了，这腊肉该留给孩子们补身子嘛！”大伯一边客套这，一边把赵氏迎到旁边坐下。

赵氏你推我让了半天，硬要大伯收下腊肉才肯坐下来歇一口。

想是一路小跑来的，气息还未定，缓了缓才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听说小孙子要到县上当官，早就应该来贺一贺。不想被琐事给耽搁了，本来是想送些时鲜豆花来给您尝尝的，又怕半路上凉掉了不中吃。这不，带上一些腊肉来，什么时候吃，都不耽误。”

这时候小花又凑上来，依偎在大伯的怀里，撒娇道：“爷爷，安叔家的豆花，可好吃啦！”

“哎哟，你个小馋猫哦！”赵氏刮刮她的小鼻子，“以后嘴馋的时候，就到安叔家来。什么时鲜的小零嘴儿，管够！”

“时候不早了，去睡觉吧。”大伯把小花哄去睡觉，又对赵氏说：“弟妹，你看这两个小娃娃，没少吃你们家的东西，把嘴都养叼了。”

“那有什么的，小孩子嘛，我家长安也特别稀罕他们。”

“弟妹……”大伯有些过意不去了，刚才他心里确实不快，李二要用什么方法整治长安，他一时间居然没想过要阻止。现在想想，长安对他们家一直都不错。两个小孩到他们家吃东西，从来都没有算计过。孙女出嫁，一坛子脆青梅弄得风风光光！李长安也从来没说跟他算过这些小账。

不对哦，这些可不是小账！一坛子脆青梅二百文钱，两个小孩子在他家讨嘴的零零总总算下来，早该超过三两纹银了。可李长安一分不算，这三两还是照还。

大伯越想越觉得汗颜。

“他大伯，啥都别说了。咱们都是实在亲戚，我这来一贺呢，不是像那些外姓人一样图些什么。就单纯为咱家孩子出息了高兴。咱们李家孩子，有一个算一个，真出息了，谁不为他们高兴呢，您说对不对？”

“对对对……”大伯那个愧呀，低着头，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我们家长安呢，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把这贺礼送到您手里。他年轻，不太会说个话，才托我前来。他还说了，这一回的豆花出得很好。等豆腐乳做成了，照例还是要给你们家送上一份呢！他一直念着你们家的恩情，说在灾年，要是没有大伯帮衬着，咱们一家人早就饿死了。这份情呀，不消什么算计。就是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呐！”

赵氏一番话说得痛切，既有修好，又有指责，说完他就要走，一刻也不多停留。虽说赵氏的脾气好吧，可儿子长安因大成一事所受的委屈，她也是记在心里的。

大伯两口子亲自把她送出院子外面，看着赵氏单薄的身子一脚深一脚浅的在黑夜里慢慢前行……

“这弟妹，到底还是明事理的……”大伯母探了一口道。

大伯横起巴掌，“啪”就抽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回到屋里，大声勒令道：“以后像什么整治李长安这种话，谁也不许再提！二子，赶紧去送送你姨奶奶，要一直送到家里。这夜路不好走，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拿你是问！”

两个孙子不知道怎么被这么一通教训，但爷爷的威望还在，谁敢不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