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冤家路窄

　　可她真的好想他，想像从前那样撒娇耍横，看他又哄又气又没拿她没办法的模样。因为笃定他不会抛下她，所以她才敢那样放肆。这才是爱，可她却用他的爱伤了他。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肖伯父的死与她终究脱不了干系。肖劲，你是真的放下仇恨，还是在刻意遗忘？

　　热闹的街景被抛在了身后，他们穿越了汹涌的人群，他用臂膀为她筑成一道墙，免得她被追逐热闹的人挤到。人声鼎沸，他们没有半句交谈却总能跟上彼此的步调。因为无数个曾经里，他们这样欢笑过，怄气过，拌嘴过……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围成墙的臂膀和紧扣的十指。

　　段晋丰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脱身，将车停到了他们身边。

　　“少爷，街上人多，不如还是上车吧。”段晋丰语气急切。

　　一股不安无端涌上她心头。

　　肖劲像是不愿意，将目光看向她，似在征求她的意见。她转身坐进车里，说道：“腿酸，不走了。”

　　余光中，她瞥见段晋丰松了口气。

　　逛街的乐趣便在于行走，坐在车里就好似走马观花实在无趣地很。心知她的无趣，肖劲决定直接去电影院。因为去得早，电影院内十分空旷。段晋丰先行打点，肖劲则领她去了对面衣帽店。店里没有客人，只有一个店员。

　　邹苒苒以为他太久没看电影忘了规矩，好心提醒道：“电影院不让带帽子的。”

　　谁知他听后挑眉一笑，“你是在关心我啊？”

　　意料之外的回答，邹苒苒不晓得怎么接话，红着脸转身看身后的配饰。一枚水晶发卡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小心地将它取出来。黑色的卡子上粘着两颗红色的樱桃，两片绿色的小叶子将两颗樱桃连在一起，栩栩如生地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喜欢啊？”一张俊气的脸从身后探了上来。

　　“嗯。”她嘴角微扬，露出几颗洁白的小牙。

　　“那就买了。”溺宠的语气。

　　薄荷香缓缓喷在脸上，她才发觉不对劲——他的唇几乎就要吻上她的侧脸。

　　一股不安的燥热顿时传遍全身，她下意识想躲，可他的手臂早就抢先一步将她包围，姿势十分地暧昧。虽然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可也挡不住她的害羞，她转身推他，语气着急地很：“你让让，万一被看到……”

　　“那又怎么了？”他存心逗她，凑得更近，近到清晰看到她睫毛不安的跳动。两年了，她还跟刚在一起时那样在人前容易害羞，一害羞就发小脾气。他早就扫视过了，他们在店铺最里头，隔着玲琅错落的商品，店员瞧不到这边。

　　“我要生气了！”她瞪眼，那曾常在嘴边萦绕的话顺势蹦了出来。

　　脱口而出的瞬间，两人都怔住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或说是倒流了，又或说这两月的种种都是一场梦，梦醒后她还是爱笑爱闹的邹苒苒，他还是对她呵护备至的肖劲，他们可以继续牵着手奔跑在乡间的清静的小道上，穿梭在燕宁繁华的街道上，她不是他藏起来的秘密，他不是她心头想割又割不掉的伤。

　　她笑了，眼眶中却有滚烫在翻涌，她竭力克制；他也笑了，明明苦涩，却硬装出幸福的样子。她忽略他眼中的苦涩，他忽略她眼中的滚烫，在店员羡慕的眼光中，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电影里的情节是假的，戏文上的故事是假的，可他跟她的种种都是真。倘若彼此都掺一些假，是不是就都会好过些？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明在心底嘶吼着对方的名字，明明知道彼此的心意的，可谁也无法迈出那一步。

　　今夜放映的是一部喜剧故事片叫做《福临门》，讲的是福家三兄弟分分合合的事，看着的确好笑，只是笑着笑着又觉得有些寒心——这世上最难猜的就是人心，上一秒还说着兄弟情深，下一秒可能就撕破脸打了起来。

　　屏幕的亮光投在观众的脸上，欣赏着观众们精彩各异的表情，有人窃笑，有人暗骂，有人沉默地看着，也有些假装认真地看着。第一次，她觉得电影院如此压抑，像是个巨大的牢笼让她喘不过气，她想逃出去，她想丢开所有舍得和舍不得的一切甚至丢弃模样和姓名，开始新的生活。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走过熟悉的街，说了熟悉的话，看到了熟悉的人，到了熟悉的地方，为什么要这么伤感？为什么要挣扎？为什么要这么痛？太多的为什么朝她涌去，就像电影切换镜头后骤然亮起的光束刺向她的眼，她来不及闪躲只能迎面而上被刺得泪眼盈眶。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心在颤抖，她早已溃不成堤的感情在颤抖。

　　忽然，一双温暖的手紧紧裹住她凉凉的手掌，搂住她单薄的肩，熟悉的香气窜入鼻头渗到心尖。

　　“很冷吗？”

　　耳畔传来温柔的低语。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仿佛溺水的人紧紧抓住唯一生机，“我们回去好不好？”

　　一个“好”字已探出半个头，一道身影急急朝这边过来。

　　“少爷。”段晋丰附身在他耳边低语，借着影院的灯光她看到他脸色一僵，转瞬却又恢复平静。他看向她，温柔笑道：“好，我们回去。”

　　电影并未散场，穿堂里只有影院的服务生。邹苒苒依然被厚围巾裹着半张脸，肖劲却不再戴帽子。车已经停在门口，段晋丰替他们拉开车门，她弯腰坐了进去。

　　“这不是大哥嘛。”一道响亮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段晋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肖劲合上车门转身，冷脸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来电影院当然是看电影。”肖利挑衅地走进他，“这地方又不是总司令专属，难道我不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