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缘抑或劫

　　一瞬间，他看到她眼中光芒尽失，她呆呆坐在地上，不哭也不闹，直至被警卫抓走也没再哭喊一句。

　　他当时真得是气急了，气恼恨妒全搅和在一起让他失去了判断力，加之委员会施压，他不得不处决她。后来才思觉，此事恐没这么简单。

　　军政府的事已让他心力憔悴，而她现在这副要死不活、自残自虐的样子更让他烦躁。她就像一只刺猬，扎地他不知如何是好，除了忍痛。

　　不知不觉天色亮了起来，肖劲支着额头在床边椅子上睡了一夜。

　　段晋丰悄悄上前，说委员会有事，需他回去一趟。肖劲点头起身，在她床边徘徊片刻后才离开，临走前吩咐王婶水盼，不要告诉她他来过。

　　燕宁，司令府。

　　议事厅内人声鼎沸，吵嚷之声丝毫不逊于集市。

　　肖劲揉着太阳穴，目光阴沉地看着那些面红耳赤的委员们。兴邦会，叛乱，财政税收，年年的年年，这些事都不停歇。

　　“总司令，南部反贼到处煽动学生游行，当街演讲。”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抓几个来好好治治。”

　　“西南土匪不肯合作，说是要枪支弹药五千箱才肯让出山头。”

　　“形势严峻，国库资金紧缺，需要加大税收才行！”

　　“不可加税，惹怒了商界可就麻烦了！”

　　“土匪窝子能成什么事。敢要五千箱，直接剿灭得了，还谈判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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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劲听着委员们为此争论不休，心里面十分烦躁。

　　“够了！”声音不大，可那逼人的气势却让在场的人不禁一愣。会场一下子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新任总司令。

　　“联络南部徐将军，密切关注兴邦会，截获情报后按兵不动，做好部署，一网打尽，全城围剿。联络西南蔡将军务必攻下山头除了这群匪类，后方做好应急措施保证蔡将军万无一失。至于那些反动学生的演讲游行，让警察队去驱散，不要伤了他们。税收照前司令时期来，有不合作的按老规矩处置。”

　　这就是肖劲，不动则已，一动则雷厉风行，手段之狠胜于前司令。

　　窗外北风呼啸似有妖怪在嘶吼。肖劲已经回去了，临走前还在她床前逗留了好久，这些她都知道。

　　邹苒苒早就醒了却不愿睁眼，更不愿面对肖劲。她的心空荡荡地，不知自己为何而活，她仍就无法接受那个事实——张远恒出卖她。

　　如诗所云——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她跟张远恒从小青梅竹马，感情十分地好。

　　为了能跟他在一起，她拼命考进明德大学，可张远恒却不知从何时起开始讨厌她。

　　直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她才知道原来她的爸爸是保权会成员。

　　保权会，旨在保我主权——为保护国权而生。而他们当初行动的对象正是主和派第一头目——肖劲的父亲肖问鼎，彼时肖问鼎还只是一方军阀。

　　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却因邹明生的过失全盘皆输，张叔叔也丧了命。张姨不愿他们从小活在政治斗争的仇恨中，便向两人瞒了此事。直到张远恒加入兴邦会才在无意间得知了这些过往。

　　当年，保权会行动失败，肖问鼎下令捕杀保权会成员，保权会在内忧外患中瓦解。

　　数年后，保权会中仍致力于捍卫国家主权的人再次聚集宣誓成立了兴邦会。张远恒加入兴邦会，也将这段血仇牢牢记在心中，而不知真相的自己却依然安逸自在地活着。

　　但她觉得，这个仇不应当找肖问鼎报，是她父亲的过失牵连了张叔叔。张远恒却道，若不是肖问鼎之流罔顾国家生死，这些事便不会发生。

　　她心中有愧不敢反驳，只想尽量弥补父亲犯下的过错，所以不论张远恒如何待她，她都心甘情愿。

　　只是关于明天，谁又说的准呢。

　　她只是觉着好玩儿才参加了国学辩论赛，却怎么也想不到她这一生从她在报名表上填名字那刻起就重新改写了。

　　比赛那天她起晚了，又错过了电车，本来都不打算去了，恰好又碰到同班同学，搭了个她的顺风车这才及时到了学校。

　　瞧，那么多分叉点，只要她在某处稍偏一点便可错开肖劲，可偏偏就遇上了。

　　兴许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等的只是那一刻的到来。这一切到底是缘，还是劫？

　　肖雪将过二十一岁生日，肖劲答应她抽出一天陪她逛百老汇。

　　知道少爷小姐要去百老汇，段晋丰早暗中做好部署以确保他们的安全。

　　肖雪在试衣服，肖劲坐在沙发上思量新政，目光无意间瞥见一条英格兰连衣裙。暗红格子圆领及膝冬裙，腰身处系着跟软皮窄腰带，领口处镶着黑色蝴蝶结，俏皮又可爱。他不由走过去，唇角泛起浅浅的笑意。

　　“哥，你喜欢这件呀！”肖雪凑上来，“会不会太像小孩子了？”

　　“怎么会，一定很漂亮。”她一定很适合。

　　“那我试试。”

　　难得大哥肯发表意见，肖雪兴冲冲一试，没想到还真挺好看。不消说，这件也要。

　　肖雪还想去首饰店转转，肖劲面露难色：“三妹，我忽然想起还有急事要处理，不能陪你了。”

　　肖雪不乐意了，“难得陪我一次还想开溜。去吧，我叫紫凌姐来。”

　　肖劲敷衍地点头，“看中什么尽管买，记我账上。”

　　肖雪的身影才淡出视线，肖劲就迫不及待对段晋丰吩咐道：“你去把那条连衣裙打包，要S码。”

　　打上回离开，肖劲有三四天没去丽水了，倒不是没时间，而是不想去。

　　因为他知道不管他心情有多好，只要沾上她，艳阳天也能立马狂风大作。今天也一样，王婶说，小姐依然不肯吃喝，全靠吴医生强行给她输葡萄糖挂命。

　　对于她这种行为，肖劲已经失去耐性了。他气冲冲上楼，“咚”地一声推开她的房门。她还是那个模样，跟雕塑似的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盯着窗外。

　　见他来了，水盼悄然退下。

　　“你到底要怎样？”肖劲厉声呵道。

　　她不看他，也不回答。

　　肖劲扳过她的脸。目光相撞时，她不疾不徐地移开眼，仿佛他只是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这么不想看到我？”肖劲挑衅一笑，“先前送我手套时不还情深义重吗？现在不想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