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闭门幽卧听夜语

上回说到幽桂听见了毓月的琴声，遂闻琴遇见了弹琴的毓月，两人面面相觑，却沉默不言。那毓月见到这幽桂，会是怎样的感受？且听这回为看官一一说来。

风陌无言，梨白染香。清冷的月色打在毓月半透明的脸颊，一袭白衣在梨花夜风中摇曳。彼此沉默良久，相顾无言。

半晌，毓月转身拿起在卧石上那把断弦的古琴，无言地走进碎月阁，而后传来“嘭”的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声音如此决绝。

幽桂想说些什么，奈何却无语凝噎。只是脑海中还不断地回想她转身时的背影，月色透过修竹的罅隙洒下斑驳的暗影，在她梨白的衣衫上晕出墨色的水墨修竹画。

毓月关上了鸡翅木雕镂门，顺势滑到大理石地板上，蜷缩着身体。清冷的月色透过窗牖，再穿过琥珀色的窗纸，打到暗色大理石地板上，给人无限清冷寂寥之感。此刻，毓月只能任思绪万千，任心潮澎湃，却心有桎梏。

“小姐，这会子怎在这里坐着？快起身到里间睡罢！都快二更了，被那些婆子看见了，又说我们挑唆小姐玩闹，不正经睡觉，若明儿一早回了老爷，可得治我们的罪。”岫烟一边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边问道。

“不打紧的，凭她们怎么去说去讲，我自然会护你们几个的周全，只是如若我生了病倒还便宜，只是心中的病又如何能治，只教人心绪烦闷，郁结难舒。”毓月目光望向对面的岫烟，愁闷地讲着。

“我娘亲以前告诉我，人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亦是一天，何不高兴着过每一天。”岫烟认真地回答着毓月。

“是了，开心与否都是一日，只是我们亦非圣贤，又怎能一如明镜般清明透彻，才下了眉头，又上了心头。”毓月消极地回答道。

“小姐且起来，地上寒气入骨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真有个好歹，教我们怎么去回老爷。”岫烟有些急了，央求着。

毓月亦只好听岫烟的话，从地板上起身。岫烟用手帕拍了拍她身上的尘灰，而后端来一盆水，拧干了毛巾给毓月擦洗了脸，又端来拂尘，漱盂，巾帕，让其漱了口，拭了嘴，方为其宽衣入寝。又熏了些许安神的熏香于铜制莲花香炉内。安顿好毓月，为其盖上被子，放了帐子，而后拿了灯回自己的床榻睡去。方走了几步，就听见毓月在唤她。

“好姐姐，我今夜却不想一人睡，你就坐我旁边吧，和我聊聊天，说说话，为我解解闷也好，我想我今夜定是失眠了，此刻也无睡意。”毓月起身，将帐子留了一道缝，探出头来央求道。

“我的小姐，你无睡意，我可困的不行！”岫烟回道。

“你且陪我一盏茶的功夫，到时候你再去睡罢，求你了，好姐姐。”毓月再一次哀求着。

“好罢，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就陪你一会子罢！”岫烟无奈地答应着。

“我就知道还是岫烟姐姐待我最好。”毓月高兴地说着。

“你是我们的主子！不用说这些。”岫烟严肃地看着毓月。

“好姐姐，你给我讲个故事罢！”毓月用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枕着方形菡萏绣花图案丝绸枕。

“故事？你想听什么故事？”岫烟问着侧身躺着的毓月。

“从古至今，无论是书中还是民间听闻，都是可以的。”毓月看着岫烟，懒懒地说着。

“那我就给你说个有趣的故事：一个富家之子去考试，其父事先考了他一下，成绩甚好，满以为定能录取，却不料榜上竟没有他儿子的名字。其父就赶去找县官评理。县官便调来试卷查看，只见上面淡淡一层灰雾而已，却看不到有任何字迹。于是乎父亲一回家便责骂道，你的考卷怎么写得叫人看也看不清？儿子哭道，考场上没人替我磨墨，我只得用笔在砚上蘸着水写呀。我也是没有办法呀，爹爹。”岫烟讲着。

毓月笑道：“这倒是有趣，竟不会自己磨墨，想那人平素是被人伺候惯了的。”

岫烟道：“还有一个故事，有家酒店立下这么一个规矩，但凡来买酒吃酒的客人，如若说酒酸，就将他绑在木柱上惩罚。一日，有个道士背了个大葫芦进店，见到绑在木柱上的人，便问老板是什么原故。老板说他瞎说自己的酒酸，所以罚他。道士于是说请给他一杯尝尝看。店主端上酒，道士只吃了一口，便慌忙跑开了。老板因他没说酒酸，非常高兴，忙喊道你忘记葫芦了。道士边逃边说他不要，他不要了，让老板留着踏扁它做醋招牌吧。”

一旁的毓月早已睡下了，岫烟看着毓月，摇了摇头笑着。

岫烟呢喃道：“听笑话都能睡着，我的故事不好笑吗？”

于是为毓月将枕头放于头部，盖好被子，方打着哈欠向自己的床榻走去。

次日，阳光透过雕花门窗投下光柱，毓月起床亦像没事人一样，绝非昨日那般，完全判若两人，不过这些只有岫烟知道。毓月整个人焕然一新。

倩雪为毓月端来盐水，漱盂，毓月用盐水漱了口，岫烟递来一张口巾让毓月拭嘴，茗珠早备好洗脸水，用莲荷形盆子端着。湘纹，紫鹊则备好今日要穿的衣物，准备为小姐更衣。

毓月走至岫烟跟前，小声说道：“昨夜的那可以做醋的酒的故事很好听，可好玩了。”

岫烟一脸哑然，说道：“昨儿，你不是睡着了，怎还听得我讲的那个故事。”

毓月笑了笑，说道：“那也许是在梦里听到的也未可知。”

此刻，岫烟满脸飞红，最是讨厌毓月拿自己顽笑，平素最爱欺负自己，常常说些顽话都语出惊人。真真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倩雪将岫烟拉到一旁，悄悄地问岫烟：“适才，毓月小姐给你说的那些话是何意思？”

“只是昨日毓月小姐失眠，非嚷着让我讲故事与她听，谁知她方听了一会子便朦胧睡去，我自以为她睡着了，没有听见我说的那些故事。今日方问我，自是觉得尴尬非常。”岫烟说着，又拿了梳子来，准备给毓月梳头。

岫烟走到毓月身后，道：“小姐今天是想梳个什么发式，是随云髻，凌虚髻还是朝云近香髻。”

毓月笑道：“那给我梳个葫芦招牌发髻可好。”

岫烟含羞道：“小姐，你就别拿我。。。小姐你有白头发了，让我为你拔掉。”

毓月伤感道：“真是人未老，头先白。”

岫烟微笑道：“小姐且不要这么说，等会子我便同倩雪，茗珠她们给小姐做染发膏子，用酢煮黑大豆，去豆煎稠染之即可。

毓月欣慰道：“你们有心了。”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