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赛

“随便你。”他眉头紧蹙，不再说话。

我打算在李恪面前好好的露一手，便挖空心思要马儿做一组高难度一点的动作，一组节奏感极强的动作，这都是我在龟兹学的，关键在于马的后躯的有力配合。我觉得我和马已经混得比较熟了，就让它对角的马蹄不停地抬高落地，马头微微弯曲，边踏边走着斜线，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只“小天鹅”在跳着芭蕾，我越发飘飘然起来全然没有在意它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点；不仅如此，我还想让它做更加高难度动作。不料这一次，马儿却怎么也不肯走了，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它只在原地打着转。我越来越窘，心一横扬起马鞭在它屁股上狠狠一抽，这匹马一声长嘶，奋力跃起，朝前飞奔而去，我登时吓得脸色大变，使出浑身力气拉住缰绳想要它停住，可是局面已经不是我能所控制，我于是更加紧张，竟然松开了缰绳，我惊呼一声闭上了眼睛，心想这次可完了，不死也得残废，正在我绝望之时，一个沉着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不要管那么多，先伏在马背上，抱住马脖子！”是李恪！

虽然我不敢回头去看，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平静了下来，不再害怕。我深吸一口气，紧紧的抱住了马脖子，可是马已经失去了控制，剧烈的颠簸让我在马上摇摇欲坠，马蹄声也越来越近，几乎要和我的马平行；而我却渐渐支持不住，眼看就要落马，说时迟那时快，李恪已经从马背上飞跃而出，稳稳的落在我后面，同时一拉缰绳，马前蹄腾空，瞬间停住了。

我倒吸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这才想起我身边还坐着他，我想尽量离他远一点，可是这样脊背势必要挺直，样子颇为不雅，我只好半靠在他身上，这是我第一次和他那么靠近，他身上有种干净的味道。我忽然有种错觉，觉得环着我的这个怀抱很温暖，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臂弯的坚毅，安心并依赖的任凭他策马徐徐前行，就这样相对无言的到了高阳他们面前。

“墨姐姐，你没事吧，你吓死了我了。”高阳见我们回来，急忙迎上来关切的问。

“你看我哪有事！”我赶紧挣开李恪，跳下马来，原地转了一转，朝她眨眨眼睛。

“小姐刚才好险！要不是吴王殿下的骑术精良，而且行动迅速，眼见就要……”那军官在一旁说道，还不忘拍李恪的“马屁”！

“你话太多了！”李恪低声的喝了一句，那军官不敢再多言。

“我就说嘛，三哥那么骑射好，我就知道墨姐姐你一定会没事的。”

李恪翻身下马，并没有多看我，扭头便要走。我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不由得大喊一声：“等一下！”李恪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目光在我的脸上一掠，淡然道：“什么事？”

我并没有迎上去，只是远远的，深深地朝他一福，正色道：“遗墨多谢吴王再一次救了我，还有……对不起，那天在府里……”

“是谁都会这么做，你不必谢我。”他淡淡的打断了我，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波澜，头也不回的离去。

“你连父皇都不怕，为何会怕三哥？”望着李恪夕阳中离去的背影，高阳问。

“我不是怕，我是……唉，算了，跟你说不清楚。”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还怎么告诉别人呢！

对于他，我是心存感激的，但是其他的我并没有想过，也不知道。我并不属于这里，也不想被这里的任何事所羁绊。不过从那天开始，我发现了一个很好的消遣法子——骑马。我每天都去练习骑术，进步很快，但是却再也没有碰见过李恪。

东方吐白，晨辉一点点洒落在身上，让这初冬的早晨也不再那么寒气袭人，我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银霜遍地，正想着不知今天如何打发，却瞥见雪凝神色匆匆而来，我忙问发生了什么事，谁知雪凝却笑道：“小姐，今天是个大日子呀，西域各国都来朝见，说要在长安南郊赛马，长安城里好多公子王孙都去凑热闹了，皇上兴致也很高，让皇子公主们都随他一块去看看呢，这不高阳公主要我来问问你要不要和她一块去呢。”

“是吗？有马赛可以看，这太好了！去，去，去，当然要去。”我一听，马上就兴奋的拉起雪凝的手就要走。”

“小姐，你别跑这么快呀，我跟不上……”

长安城外，人头滚滚，热闹非凡，鼓声阵阵，旌旗招展，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那气氛叫一个热烈！我在人群中间，被挤来挤去，正摸不着方向，忽然觉得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一看竟是高阳，我大喜，急忙拉着她的手说：“唉，总算找到你了，要不我真不知道往哪里去呢，今天的人怎么这么多呀？”

“是呀，西域好多国家的国王都来了，连他们的王子和公主们也来了不少——有伊吾、鄯善、焉耆，还有疏勒、于阗……反正有很多。父皇说了，这次比赛获胜一方最出色的骑手，他就给一个好彩头呢！”

“什么好彩头？”我好奇的很。

“你看，就在那，一匹西域进献的良马。”我顺着高阳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一匹难得一见良驹，通体如墨，映日有光，骏尾鬈然，双目炯炯，高大威猛，想必一定价值连城。唐太宗爱马是出了名的，六骏自然不必说，就是马苑里的一匹普通的马，也是千金难买！现在他居然舍得拿这么名贵的马做赌注，可见他对这场比赛的重视，看来这不仅仅是一场马术比赛，更是宣扬大唐国威的好机会。

我不知不觉望着那匹马出了神，直到高阳伸出五根手指在我脸前一晃，我才回到现实世界中来。我打量了四周，发现这个场子竟然有一个宫殿那么大，皇上、皇子、公主、嫔妃和大臣们都坐在东面的高台上，能来的几乎都来了——除了我见过的李承乾他们几个年长的，还有几个比较小的皇子；公主和嫔妃们也来了不少，其中一个就是武媚娘；以耶耶为首的文臣武将也坐了满满一排。我上去给皇上行了一个礼，就在高阳旁边坐下了，只是经过武媚娘的时候，她莞尔的看了我一眼，我心中了然，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对彼此的印象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我刚坐下比赛正式就开始了，输赢判断很简单：一共比赛十九轮，以十轮获胜为胜，大唐一方，西域各国共组一方，骑手可以自由组合，也可以重复出赛。首先出场的是一个于阗的勇士和唐朝一位下级军官，规则是在远处树立一长杆，上面有小红旗，谁最先拿到红旗者为胜，这期间要跨过用围栏设置的重重障碍——起先九局大唐都胜的毫无悬念，我正觉无趣，忽然听到人群一阵欢呼，原来场中已经换了人。

我定睛一看，终于知道这呼声的根源了，那是一个焉耆武士，容貌秀美，头戴紫冠，要束革带，足蹬高靴，身上的那身窄袖胡服十分合体，越发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真是惊艳！能和这么个人做对手，真乃一大幸事！几个皇子都跃跃欲试，高阳怂恿李恪也和他比比，不料李恪一脸兴趣缺缺的表情，拒绝的很干脆。我没有多言，原本是想看看李恪的英姿，看来是不成了，只好继续关注比赛——一不留神，场上的骑手已经跑出去好远了。

古时孙膑赛马，关键在马的好坏，可是现在马全是上等马，这就全看骑手的技术跟战术了！开始的时候，大唐的那位军官还暂时领先，可是没过多久他就被迎头赶上。只见那位焉耆武士一手执鞭，一手持僵，疾驰如飞衣袂飘舞舞，所过之处马蹄阵阵，尘土飞扬，只见他纵马一跃，轻巧的跨过一道道横杆，直奔红旗而去。而那位唐朝军官却显得有些慌乱，屡屡失手，好几次都碰倒了栏杆，很快就被落下一个马身，我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喊一声：“快点，快点，￥％％％”

旁边的人听到我的加油声，一脸迷茫——我连忙吐了吐舌头，暗暗后悔，坏了，我竟然说出了龟兹语，不过现在都在关注马术，许是没人听见，我暗暗安慰自己，只要别叫人误会了就好。可是我的助威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焉耆武士已经快到终点，他拿出马鞭朝前一卷，那面红旗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就被他牢牢的抓在手中，但他这一举动副作用也不小，竟然把头上的紫冠给甩飞了，泻下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所有人都惊呆了。

“她是焉耆公主！”不知谁大喊一声，这下更是一片欢声雷动。

这时焉耆王起身行了个礼，对李世民道：“皇上，小女顽劣，请皇上责罚。”他嘴上说责罚可是却难掩欣喜之色，看来他觉得有女如此颇为自豪。

“爱卿，话语严重了！今日既是赛马，依规则而赛，何来责罚。你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啊！”皇上倒是很大度，微微一笑，说的冠冕堂皇。

“气死我了，怎么这么笨，连个女子也不如！”高阳很不服气的黑着一张脸，在那直吐气。

“高阳别生气了，我们以后赢回来就是了！”我摇摇头，安慰她到。

很快比赛又重新开始，谁知这位公主竟然十分厉害，大唐的骑手竟一个个都败下阵来，高阳的脸都绿了，我也着急了，李世民的霁色也越来越暗，当第九个铩羽而归的时候，高阳实在忍不住了，跑到李恪身边说：

“三哥，众兄弟中就数你的骑射最好了，你去对付她怎么样？还真要看她连赢十场吗？”高阳又是撒娇又是威胁的，我也很期待的望着他，可是李恪就是无动于衷。

“我们不能老是输呀，你就去一次嘛。”高阳带着哭腔央求道。我甚至开始有些恼火李恪的这种冷眼旁观的态度，就跟上次在他府里的表情一个样，太可气了！

“要不是我骑术实在太烂，我就直接上场了。”高阳气得直跺脚，嘴里嘟囔着，又故意把声音提高八度，

“我知道三哥本不想来，是我死活粘着你才来的。我说你怎么不要来，原来你是害怕，胆小鬼！”

但是很可惜，激将法在这位吴王殿下的身上也失去了效用，他还是有如昆仑山的雪亘古不化，淡然道：“我从不为赢而赢！何况，女子为何不能赢男子？人家技高一筹，赢的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