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不过到了考场之后鲤鱼跳龙门后的感觉实在不能仅仅用“惊叹”一词来形容，那一个个仪容严肃的学子正摩肩接踵的通过尚书省的朱红大门，那人山人海的场面真的可以媲美千舟竟发的盛况，而大唐对士人及第控制十分严格，进士科录取人数只是五十人左右，所以过这个独木桥颇为不易。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到了尚书省门口，李贞道。

“你快点回来～”

“换上这个。”一会儿，李贞拿着一套圆领的小厮衣服出来。

“啊。让我穿这个？好吧，本姑娘今天就勉为其难了。”哎，没办法，只好将就了。

“哈哈，笑死我了。”李贞看我穿上那件极为不合体的衣服一脸苦相时，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还不都怪你。”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省试一般都是在凌晨入场，现在已经接近下午，今天的考试一过去了一半，我扮成李贞的随从跟着他进去，整个考场分为天，地，玄，黄四部分，每一部分各有若干号房，而考生就坐在每个号房里或沉思或奋笔，几乎鸦雀无声，而那个主考官看见李贞进来，连忙迎了上来。

“大王怎么过来了？”想必他就是李贞的堂舅舅主考官燕齐了。

“我，奥，我没事所以就过来了。”李贞说罢看了我一眼，我连忙心虚的低下了头。

“他们考什么？”我实在是很好奇忍不住对燕齐道。

“是诗赋和策论。”

“作诗呀，我可不会。”我笑笑，想要到处看看，却被主考官拦住了，只好做罢。

就这样站了一会，忽然远远看见有人交卷，这时候交卷让主考官多少有些惊讶，我却觉得有些无聊，就想早点离去，却猛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学生柳逸，前来交卷。”几个月不见，他还是那么清秀，还是那么出尘。

“美人待月明，非余独扬清？这就是你的诗赋？竟是些靡靡之音！”燕齐扫了一眼他的卷子，有些不满道。

“大人，我不认为是靡靡之音。愿言追昔爱，情款感四时，窈窕淑女，君子求之为何成了靡靡之音？”

“这，哼～”燕齐无言以对，只好把他的卷子交给身边的人拂袖而去了。

“朝廷开科取士，写这样的诗词确实有些不妥。但我看这个柳逸并不像那么随便之人。”李贞在旁边若有所思的说。

“我想，他不会是有感而发吧。”我望着柳逸远去的背影，隐隐感觉那里不对劲，才子佳人的故事从古至今都是个永恒的话题，可是并不是每一对的结局都是好的，我有些难过，忽然什么心情都没了。

“有感而发？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只是一面之缘而已，我累了，我想回府去。”

“你怎么了？我送你回去吧。”李贞看我脸色不是很好看，有些担心的说。

“我没事，走吧。”

“不愧是宰相府第呀，真是门庭若市。”到了房府每口，看见门外熙熙攘攘的马车，李贞笑笑说。

“不就是几辆车嘛，有何大惊小怪的，啊，是爹爹～”我不以为然的说道，突然看见父亲正从马车上下来。

“爹爹，你这是刚从宫里回来？”我迎上去，亲热的拉住父亲的胳膊。

“墨儿？你怎么回来了，皇上知道吗？”父亲见了我先是很惊讶，接着脸上浮现了掩饰不住的笑容。

“哎呀，爹爹，皇上那么忙，难能管得了那么多事？你不去看女儿，女儿只好回来看你了。”我装作不满的说道。

“你这孩子，那也要跟皇上说一声呀。”尽管父亲表面责备，但心里我想他一定很高兴。

“我看本王是不是先走，免得打扰你们父女共叙天伦呀？”李贞两手叉在胸前，微微一笑。

“啊，你看老臣光顾着高兴了，忘了大王在此，还请大王恕罪。”父亲说罢就要行礼，被李贞一把拉住。

“房大人无需多礼。”

“殿下，墨儿没跟你添麻烦吧。”父亲看来这时才想起来我和李贞在一起，有些奇怪的说。

“哈哈，没有，只是有点活泼。”李贞开玩笑道。

“老臣一定严加管教。”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我真想笑，父亲要是舍得管我，我还真不知道成啥样了。

“房春，你慌慌张张的干嘛去？”过了几天，我正在花园里赏花，忽见房春急急忙忙的跑来。“四娘子，门房那有人要找大公子。”房春道。

“又是大哥？好吧，你去吧。”我叹了一口气，这几天老是有很多人在找大哥和二哥，府里也人来人往。看来真是应试的季节呀，这“礼上往来”也是古今皆同。父亲公务繁忙，我回来这几天都没怎么见过他，自然没时间管这些事，我呢，我心里知道我只不过是寄人篱下，更没资格管这些，也任由他们去了。

“娘子，娘子～”房春刚过去没多久，门房的一个仆役又急急忙忙朝这边过来。

“这次又是找谁的？”我真是无言了，心想人怎么这么多。

“不是，是找娘子你的。是雪凝姑娘带来的。”那个仆役气喘吁吁的回答。

“找我？雪凝带来的？谁呀？”我有些莫名其妙，我在这里无亲无故，谁会找我，还是雪凝带来的。

“听说姓孟。”

“孟？好了，你先让她去书房等着吧。”我更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先不管了，见见再说。

“孟平！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到了书房，当我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忍不住惊呼起来，原来他竟然是那天在校场上被李恪打了一百军棍的士兵。

“多谢娘子的救命之恩。”孟平见了我连忙匍匐跪倒，不住的给我磕头。

“那个，那个，你先起来。你不是被打了一百军棍吗？这么快就好了？”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才几天哪。

“是吴王殿下特意吩咐他们才打的这么轻的，你和殿下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你说什么？他打了你，你还为他说好话？这究竟怎么回事？”我急忙问。

“原来殿下早就知道家母病了，还派人送去了银子，但是我久未回家，对这一切全然不知。殿下治下严谨，无论谁犯了错都绝不姑息，我被他们当场抓住，殿下如果不罚我就要把我遣回家，他知道我全家上下七八口全靠我这点军饷生活，他这是救我呀。”孟平慢慢站起身，边用袖子擦着眼角眼泪边涕不成声的说。

“这是真的？”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但我还是有点惊诧。

“娘子误会吴王了，他并非是个无情的人，他知道我家里情况不是很好，以前就经常派人照顾我们。”

“那你怎么知道我这？”我待他稍微平静下来，接着又问。

“我去街上买药，碰见了这位姑娘，觉得很面熟，才知道她是娘子的丫鬟，这才让她领我来见娘子，特意来谢谢娘子的，要不是娘子那天给我求情，大王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娘子，对不起，他非要跟我着我来，我拦都拦不住。”雪凝见我看向她，有点委屈的解释道。

“不是你的错，我还要谢谢你。雪凝，你送孟平出去吧，顺便去账房领些银子给他。”我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谢谢娘子，谢谢！。”

孟平千恩万谢的跟着雪凝出去了，我想起刚才孟平那张真诚的脸，如果他对李恪不是真心的心服口服，是不会说刚才那番话的，想到这里，我一下子无力的瘫在椅子上，也许真的是我错了，感情是不能代替理性的，在那种情况下，他只能选择那么做，而我那天确实做的有些过分，那我，那我该不该去跟他道歉？我实在不想见这位冷面皇子，但又觉得似乎该去说一声，甚至心底深处还有一丝丝别的原因，算了，还是找到高阳商量下吧。

“公主呢？”我找遍了整个寝宫也不见高阳的踪影，急忙拉住一个正在扫地的小丫头问。

“公主去了净业寺。”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回答。

“净业寺？”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大惊。

“是啊，公主最近经常去那里，每次回来还都很高兴的样子。”

“最近经常？你是说高阳最近经常出宫？”我心叫不好，看来我的担心终于发生了。

“是，公主最近经常一呆就一天呢……”

从高阳那里出来，我忐忑不安，我不知道高阳去净业寺干什么，但是如果真的如我所料，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因为他……。我很为高阳担心，多情总似无情苦，可是高阳现在却不明白，我本来是想让高阳陪我一块去见吴王的，现在看来我必须要去净业寺一趟。

到了净业寺，我直截了当的叫寺里的小沙弥带我去了高阳常去的地方——应该是他住的禅房。站在禅房门口，我遣开了小沙弥，欲推门而入，想在里面等他们，然后，忽的又有些犹豫起来——我这样做会改变什么吗？就在我踌躇之间，一个声音，很诧异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墨……姐姐，你怎么来了？”高阳看到我竟然在，显然吃惊不小。

“高阳，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我看了看她，装作若无其事，语气逼人。

“嗯……是去大殿里为父皇祈福了。”高阳不自觉的摸了摸脸，言辞闪烁。

“为皇上祈福？”我边说边摘下高阳头上的那朵绒花，拿在手里看了看，道：“这朵绒花很漂亮，只是殿下什么时候喜欢戴平民女子才会戴的绒花了，还戴着它为皇上祈福？”。

“墨姐姐，我……你，知道？”高阳脸色大变。

“知道，我，全都看见了。”我叹了口气，不禁想到刚才看到的的那一幕——在顺着回廊曲折前行间，我透过廊窗，尽管草木遮掩，还是看见了我猜测的那一幕：高阳把头靠在柳逸肩头，静静的听着柳逸读书，他们至始至终他们都没说一句话，但是任谁都能看的出来，他们眼里却含着彼此。我想跟高阳说拔挥剑斩情丝，可是面对眼前的这对璧人，我如何说得出口？就让他们慢慢享受这一刻吧，不管以后如何，至少他们现在是快乐的。我不忍心破坏这种快乐，就悄悄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