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半异响

福安里小区，三号楼四单元五楼。赵秀娥的家已经被贴上了封条，但那股浸入骨髓的阴冷气息，似乎并未随着尸体的移走而散去，反而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无声地弥漫在整条楼道，甚至朝着上下楼层渗透。

时钟指针指向凌晨两点，正是人睡得最沉，也是夜色最浓的时刻。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四单元的楼道口。正是陈厌。

沈鱼的电话是在一小时前打来的。她用尽可能客观、不带感情色彩的语气，告知了陈厌关于“哭丧鬼”声纹比对的结果——声音属于三十年前在此地上吊身亡的刘翠莲。电话的最后，沈鱼罕见地停顿了一下，问：“陈老板，对于一个死了三十年的人的哭声……你怎么看？”

陈厌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说：“我需要去现场看看。”

沈鱼没有阻止，或许是默认了常规手段在此刻已经显得苍白无力，或许是出于某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陈厌特殊能力的隐晦期待。她只提醒了一句：“注意安全，有任何发现，随时联系。”

此刻，陈厌站在五楼赵秀娥家紧闭的门前。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味，已经无法完全掩盖另一种更深层、更持久的气味——那是极度恐惧和强烈怨念混合发酵后，沉淀下来的味道。普通人或许只会觉得这里阴森、不舒服，但在陈厌的感知中，这扇门后，就像一个刚刚熄灭了鬼火的灶膛，残留着灼热的余烬和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

他没有试图破坏封条进入室内。他的目的，并非勘查物理现场。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铁门时，却又停在了半空。他闭上眼睛，摒弃了视觉的干扰，将全部精神沉入感知之中。阴阳眼并非总是需要物理接触才能触发，尤其是在这种残留能量异常浓郁的地方，高度的精神集中，有时也能捕捉到那些游离的碎片。

周遭的一切声音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如同深海般死寂的静默。紧接着，细微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异响”，开始在他耳边浮现。

不是昨夜那凄厉、怨毒的哭嚎。而是一种更细碎、更压抑的……呜咽。

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和极度的恐惧，像是一只被无形大手死死掐住喉咙的小兽，连完整的哭声都无法发出，只能从肺腑深处挤出破碎的气音。这呜咽声中，还夹杂着一种疯狂的挣扎意念，不是要攻击谁，而是想要…逃离！

逃离某种束缚，某种强加于身的痛苦！

陈厌的眉头紧紧锁起。这与昨夜那充满攻击性的“哭丧鬼”形象，截然不同！昨夜的哭声是武器，是杀人的序曲，而此刻他感知到的，却是一个被无形枷锁捆绑、深陷恐惧泥潭的可怜亡魂！

是谁在操控她？是谁在利用她三十年的怨念和恐惧，将她扭曲成杀人的工具？

陈厌的意识顺着那微弱的呜咽声溯源，试图捕捉更清晰的画面。眼前的黑暗开始波动，隐约浮现出斑驳的光影。他“看”到了一张扭曲的、泪痕纵横的女性脸庞——正是资料照片上刘翠莲年轻时的模样，但此刻她的脸上只有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无声地呐喊着什么，但发出的，却是那被强行扭曲、放大、充满了怨毒的哭嚎！

她的身后，似乎有无数条模糊的、漆黑如墨的“线”，如同提线木偶般操控着她的动作，牵引着她的声音！那些“线”的源头，隐没在更深沉的黑暗之中，散发出一种让陈厌都感到心悸的、冰冷而邪恶的气息！

这气息……与老刀把子有关！虽然微弱，但那种漠视生命、玩弄灵魂的质感，与他在血色寿宴上短暂感知到的如出一辙！

就在陈厌试图看得更清楚，追踪那些黑线的源头时，一股强烈的警兆猛地袭来！仿佛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察觉到了他的窥探，一道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

陈厌闷哼一声，猛地睁开眼睛，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捂住了刺痛的额头。阴阳眼的连接被强行切断，残留的只有那张恐惧绝望的脸，以及那被无形黑线操控的恐怖画面。

“走阴人……”陈厌低声自语，眼神冰冷得如同寒冬的冻土。果然是他们。利用亡魂作祟，操控生死，这正是走阴人惯用的邪恶伎俩。刘翠莲的哭声，根本不是她自己的意愿，而是被老刀把子或其手下强行抽取、扭曲、放大后，用来攻击赵秀娥的“声音武器”！

他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沈鱼的号码。

“陈厌？”沈鱼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那个哭声，不是刘翠莲自主发出的。”陈厌直接说道，“她被操控了，更像是一种工具，或者说…武器。去查查三十年前刘翠莲的死，她死前一定遭遇过什么极端不公或恐怖的事情，留下了极强的执念和怨气，才会被走阴人盯上，利用至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们正在查。”沈鱼的声音传来，“三十年前的档案有些模糊，但初步发现，刘翠莲死前，曾与人发生过激烈争执，对象……是当时住在她隔壁的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后来也搬走了，去向不明。更重要的是……”

沈鱼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我们在整理赵秀娥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张非常老的照片，是几十年前一个地方戏班的合影。照片上，除了年轻时的赵秀娥，还有一个女孩……和上吊自杀的刘翠莲，长得一模一样！”

陈厌的瞳孔骤然收缩！

赵秀娥和刘翠莲，年轻时竟然认识？甚至可能在同一个戏班待过？！

这绝不是巧合！

三十年前的恩怨，横跨了漫长的时间，最终以这种诡异而惨烈的方式再次浮出水面！那个哭丧鬼，选择赵秀娥作为目标，绝非偶然！

“继续查那张照片，查那个戏班，查所有和她们两人都有关联的人。”陈厌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还有那个和刘翠莲争吵后失踪的男人，必须找到他！”

“我们会的。”沈鱼回答，“技术科正在对哭声进行更深层次的分析，希望能剥离出除了刘翠莲声音之外的其他杂音或能量信息。你自己那边……”

“我没事。”陈厌打断她，“但这个小区，不干净。除了刘翠莲的残留，还有别的……更深的东西。”

刚才那股充满恶意的窥探感，虽然短暂，却让他肯定，走阴人的眼线，或许就在这附近，甚至可能就住在这个看似平静的老小区里。

挂掉电话，陈厌再次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门后仿佛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凶案现场，而是一个连接着过去与现在、缠绕着恩怨与阴谋的漩涡入口。

他转身下楼，脚步依旧沉稳，但心头的寒意却比来时更重。冥钞、阴婚、哭丧鬼……这一切都像是巨大冰山浮出水面的一角。水面之下，那名为“三十年”的庞大阴影，正缓缓转动着它沉重的齿轮，准备将更多人拖入深渊。

他必须更快地找到线索，在下一张冥钞出现之前，至少弄清楚，走阴人费尽心机导演这一系列死亡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杀几个看似不相干的老人？还是在为某个更庞大、更恐怖的计划，做着某种…献祭的准备？

夜色深沉，福安里小区再次恢复了寂静。但这一次，所有人都知道，这寂静之下，潜藏着随时可能再次响起的…夜半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