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红煞/冥契

《红煞叩棺》

白露后的第一场雨裹着纸钱灰烬砸在青瓦上时，林绾绾抱着檀木匣子站在老宅的天井里。手机屏幕泛着冷光，父亲临终前发的语音消息循环播放："...把红煞棺埋进祖坟，切记要在戌时三刻..."电流杂音里混着指甲刮擦棺木的声响。

廊下的白灯笼突然同时熄灭。林绾绾摸到西厢房的门环，铜制饕餮纹路割破掌心，血珠滴在门槛上发出烙铁淬火般的"滋啦"声。门缝里渗出猩红烛光，她看见十二个纸扎童男童女围坐在八仙桌旁，每具纸人的眼眶都钉着两枚铜钱。

"姐姐来玩捉迷藏呀。"童声从背后贴着耳根响起。林绾绾转身时撞翻供桌上的香炉，香灰里滚出半截焦黑的指骨，骨节上套着的翡翠扳指分明是父亲下葬时戴的那只。手机在此刻疯狂震动，家族群弹出七张黑白照片，每张都是她不同年龄段的模样，额头贴着黄符躺在棺材里。

子时的更锣在巷口炸响。林绾绾腕间的朱砂手串突然崩裂，血玉珠子滚进地砖缝隙，整片天井的地面开始渗出水银光泽的液体。她摸到后颈凸起的北斗七星状青斑，想起族谱里被墨汁涂黑的那页，隐约可见"红煞女，七世劫"的残迹。

红木棺材在祠堂深处泛着暗哑的光。林绾绾推开棺盖的刹那，腐臭味混着异香扑面而来，棺内铺着的百子千孙被下隆起人形轮廓。手机电筒扫过棺壁内侧，密密麻麻的抓痕间布满血写的生辰八字，最新那行墨迹未干——正是她的出生时辰。

"找到新娘啦！"纸童们的嬉笑在梁上回荡。林绾抬头看见十二具纸人倒吊在房梁，铜钱眼窝里爬出红头蜈蚣，纸糊的嘴角裂到耳根。地砖突然塌陷，她坠入冰窖般的暗室，七口红漆棺材呈北斗七星状排列，每口棺前都立着戴翡翠扳指的牌位。

手机在此刻自动播放视频。画面里的父亲正在给幼年的她梳头，木梳齿缝卡着几缕带血的长发。镜头突然翻转，父亲的后脑勺裂开血口，钻出个穿红嫁衣的骷髅，指骨上的翡翠扳指泛着磷火般的幽蓝。

寅时的梆子声穿透地底时，第一口红棺的棺盖轰然掀开。林绾绾看见七岁时的自己躺在里面，额头黄符被血浸透，心口插着把缠红绳的青铜匕首。腐坏的供桌突然炸裂，飞溅的木刺在她掌心割出北斗七星状的伤口，鲜血滴入水银池的瞬间，所有棺材同时震颤。

"七世孽债该清了。"穿红嫁衣的骷髅从水银池底浮起，翡翠扳指套上林绾绾的拇指。祠堂地面裂开猩红缝隙，十二具纸人抬着花轿破土而出，轿帘上绣的却不是鸳鸯，而是七口棺材环绕新娘的图腾。

林绾绾在铜镜里看见自己的脸正在溃烂，后颈青斑连成锁链纹路。手机弹出民国三十七年的旧报纸："林氏红煞婚俗曝光，为镇祖坟煞气，竟将嫡女许配阴曹..."配图是新娘被钉入红棺的场面，新娘的面容与她别无二致。

暴雨倾盆的黎明，林绾绾在祖坟山顶醒来。怀中的檀木匣子变成描金梳妆盒，十二枚翡翠扳指整整齐齐码在朱漆棺椁上。最新那枚还沾着水银，内圈刻着父亲的名字。山脚下传来送葬的唢呐声，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那件渗血的红嫁衣，掌心的北斗七星疤正化作锁魂钉，一根根刺入跳动的心脏。

《井底冥契》

谷雨那日的细雨裹着柳絮粘在青砖墙上，苏晚棠拖着行李箱站在沈家老宅的朱漆门前。铜制辅首衔着的门环布满绿锈，右侧兽首的眼珠脱落成黑洞，仿佛被挖去眼球的眼眶。她摸出舅公寄来的黄铜钥匙，锁孔转动时发出类似骨节摩擦的咯吱声。

"轰——"

门轴倾轧的声响惊飞檐角铜铃，霉味混着线香味扑面而来。天井里的青石板泛着水光，倒映着正厅门楣上那块"懿德流芳"的匾额，金漆剥落处露出底下暗红的符咒纹路。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舅公的短信带着乱码："东厢房已洒过糯米，莫要靠近西院古井。"

暮色将垂花门染成赭红色时，苏晚棠在后厨发现半筐发黑的纸元宝。灶王爷画像的朱砂褪成粉褐色，供桌上三碗倒头饭长满青霉，中间那碗插着的竹筷突然"咔嚓"断裂。她后退时撞到碗柜，青花瓷碟倾泻而下，碎瓷拼出个歪扭的"逃"字。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苏晚棠后颈突然刺痛。镜中浮现七颗朱砂痣，排列成北斗吞月之相。腕间的银镯自发震颤，内侧篆刻的"沈"字渗出血珠。她翻开族谱，被墨渍掩盖的段落隐约可见"阴契"、"填井"等字，泛黄的夹页里掉出张民国婚书，新娘姓名处却是空白。

暴雨拍打窗棂的声响里混着铃铛细响。苏晚棠举着手电筒推开西院木门，八角古井的锁链在风中摇晃，井沿青苔呈现人脸状的暗红斑块。手机电筒扫过井壁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倒影穿着大红嫁衣，井底传来铁链拖曳的哗啦声。

"晚棠来结契呀......"沙哑的女声贴着耳根响起。井水突然翻涌如沸，浮出十二具缠着红绸的骷髅，每具骸骨的心口都钉着桃木楔。苏晚棠踉跄后退，踩碎的青砖下露出半截石碑，阴刻的"沈氏冥妻"四字正渗出水银光泽的液体。

寅时的惊雷劈开雨幕，苏晚棠在东厢房找到本泛潮的账册。民国三十六年记载着古怪开支："购朱砂百斤、棺木七具、处子血三钱......"最后那页黏着张褪色的照片，七个穿嫁衣的女子被铁链锁在井边，最右侧的面容与她九分相似。

井口突然传来金石相击之声。苏晚棠探身查看时，腕间的银镯滑落井中，撞出空灵的回响。水面浮起件霞帔，金线绣着的并蒂莲下藏着密密麻麻的符咒。手机在此刻自动播放视频，画面里的舅公正将银镯套在女童腕上，背景里的古井锁链正渗出黑血。

"沈家需要守井人......"舅公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视频最后几帧闪过她被钉在井底的画面，嫁衣下摆浸在血泊里。苏晚棠转身撞见七个湿淋淋的鬼新娘，腐烂的盖头下伸出白骨手指，桃木楔从她后颈朱砂痣的位置缓缓刺入。

辰时的天光刺破云层时，苏晚棠在祠堂醒来。神龛里供着七块乌木牌位，最新那块刻着生辰八字正是她的。井口锁链全部断裂，舅公的尸体浮在井面，心口插着那支本该钉入她魂魄的桃木楔。族谱无风自动，空白婚书浮现血字："癸卯年谷雨，沈苏氏晚棠缔契。"

暴雨初歇的午后，修缮工人从井底打捞出七口红棺。苏晚棠站在垂花门下抚摸后颈，原本的朱砂痣变成北斗状疤痕。手机推送突发新闻："古井发现明代女尸，疑似活葬的冥婚新娘......"配图女尸腕间的银镯，与她昨夜坠井的那只纹丝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