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怀疑

灰衣侍卫的鹰爪扣住卫盼清肩胛时，檐角铜铃正被夜风撞出清响。

她反手扣住对方脉门，却见掌柜端着杏仁酪从后厨转出，铜盘映着寒光。

“娘子若想让应家小女明日还能描红绣花……”侍卫压低的声音裹着血腥气，指尖亮出半枚芙蓉玉禁步。

正是她临离开京城时给应芙的。

卫盼清瞳孔骤缩，袖中软剑铮然归鞘。

茶案上的烛火猛地一跳，在她眼底烧出两簇幽蓝火焰。

东宫暗牢的滴水声与记忆重叠，宫灯将太子萧恒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说：“本宫就喜欢看贞洁烈妇低头。”

“卫娘子这回倒是乖觉。”萧恒把玩着鎏金匕首，刀尖挑开她帷帽垂纱，“说说看，我那好皇叔咽气前可留下什么话？”

卫盼清盯着匕首上倒映的自己，忽然想起玄王咳血时衣襟绽开的红梅。

她屈膝跪地，青砖寒意渗入骨髓：“回禀殿下，让殿下失望了，玄王还活着。”

“最后一面？”萧恒猛地掐住她下颌，“他倒是命大！”

龙涎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卫盼清瞥见他腰间新换的螭虎符，暗纹与钱老板的扳指如出一辙。

更漏滴到第三声时，萧恒终于松开手：“今夜子时，我要看到玄王令牌，否则……”

他笑着碾碎掌中禁步，玉屑从指缝簌簌而落。

卫盼清回到客栈时，檐角铜铃又响。

她立在廊下整了整衣襟，龙涎香却像蛛网黏在袖间。

推开厢房门的刹那，银光擦着耳畔钉入门框。

是萧琰澈常佩的柳叶镖。

“殿下伤重，怎的还动兵器？”她若无其事地拔下暗器，却见萧琰澈披着月白中衣倚在榻上，烛光将他的轮廓镀得半明半暗。

“戌时三刻，朱雀街馄饨摊收了三辆马车。”玄王漫不经心地拭剑，“卫娘子这碗杏仁酪，吃得可还尽兴？”

卫盼清心头一跳。

朱雀街正是东宫暗桩所在，那三辆马车里……怕是装着从泉州港打捞的贡缎。

她斟茶的手稳稳将青瓷盏推过去：“殿下说笑，民女不过是去买了包松子糖。”

“松子糖？”萧琰澈突然擒住她手腕，鼻尖堪堪擦过她袖口，“这糖渍倒是沾着龙涎香，还真是金贵啊。”

他眼底浮着层薄冰，指腹按在她脉门，“本王竟不知，太子如今这般节俭，连暗牢都熏香了。”

床头的药碗忽然翻倒，棕褐药汁在锦被上洇出狰狞痕迹。

卫盼清腕骨被捏得生疼，却看清他未束的领口下，那道旧疤正是螭虎符的齿痕形状。

“殿下既然不信，何不将民女押送诏狱？”她突然欺身上前，簪尖抵住他心口。

烛火爆了个灯花。

萧琰澈的瞳孔猛地收缩，腕间力道却不减反增。

卫盼清吃痛松手，玉簪落地断成两截。

清脆裂响中，她听见他压抑的咳嗽混着冷笑：“你倒是眼尖嘴利。”

窗外忽有惊雷炸响，雨幕冲刷着瓦当上的螭吻。

卫盼清俯身去拾碎玉，后颈却贴上冰凉剑锋。

玄王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血腥味的灼热：“那你可知，当年本王……”

话音未落，东南角骤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二十支弩箭破窗而入，箭镞泛着熟悉的苦杏仁味。

萧琰澈揽着卫盼清滚入屏风后时，她摸到他后背渗出的温热。

那道剑伤又裂开了。

二十支弩箭钉在屏风上的刹那，卫盼清嗅到了腐烂的桃花香。

这是东宫豢养的死士特有的标记，箭镞淬的毒要用怀春少女的血做药引。

“抱紧。”萧琰澈的声音擦着她耳际划过，剑气搅碎第三波箭雨时，她摸到他后背黏腻的猩红。

断簪硌在掌心，突然滚出粒蜡封药丸。

记忆如惊雷劈开迷雾。

三日前临安码头，那个卖缠枝纹样的瞎眼婆子往她簪芯塞东西时曾说：“姑娘命里有火，这冷香丸可压心热。”

床柱轰然断裂，卫盼清就着翻滚之势将药丸塞进玄王唇间。

他齿关咬破蜡封的瞬间，青竹香混着血腥气在齿间炸开，竟与云逸给的药丸味道一模一样。

“你果然……”萧琰澈扣住她腰肢的手猛然收紧，眼底闪过凛冽寒光。

房梁就在这时坍塌，带着熊熊火光照亮他胸前齿痕。

那分明是被人生生咬下的半枚虎符印记。

瓦砾纷飞间，卫盼清突然看清了他领口下交错的伤痕。

最深处那道直逼心脉的刀疤。

“小心！”

萧琰澈突然旋身将她护在身下，肩胛骨硬生生接下破窗而来的链子枪。

“拿着这个......咳......去城南土地庙……”萧琰澈染血的手指在她掌心画出符纹，断簪的裂口忽然射出银针，正中窗外黑影的眉心。

暴雨裹着火油味倾泻而下。

卫盼清背起昏迷的萧琰澈撞开后窗时，瞥见巷口闪过晏菡君最爱的鹅黄裙角。

可她分明记得，昨日收到飞鸽传书说应芙突发高热，儿媳该在京城看顾……

“想让你女儿活命，就留下玄王！”

太子的声音混在雷声里，金丝楠木马车缓缓驶出雨幕。

卫盼清摸到袖袋里那份染血的契书，突然想起钱老板咽气前翕动的唇形。

那分明是在说“虎符有双”。

破庙残破的匾额上，“螭吻衔珠“的浮雕正在渗血。

卫盼清将萧琰澈安置在神龛后，才发现他腰间玉佩不知何时裂成了两半。

“冷香丸只能压毒三个时辰……”她颤抖着去解萧琰澈衣带，却在触到心口肌肤时僵住——那里嵌着半枚青铜齿，与太子腰间螭虎符的缺口严丝合缝。

雨声中忽然混入漕帮的暗哨。

卫盼清握紧软剑贴上门缝，却见十几个黑衣人正往庙里搬运木箱。漆色玄青的箱盖上，兵部火漆印在闪电中泛着幽光。

“动作快些！等太子的人灭了玄王，这批弩箭直接运往北疆……” 

当啷一声，卫盼清碰倒了香炉。

黑衣人首领猛然回头，面具下赫然是泉州港沉船那日失踪的漕运总管！

寒光劈面而来时，她突然将契书掷向火堆。

浸过药粉的纸张遇火即燃，腾起的紫烟中，黑衣人接连软倒在地。

萧琰澈不知何时醒了，正摩挲着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密信，“三年前晏家被诬私通北狄，原来是为遮掩东宫倒卖军械的通道。”

庙外忽然传来马蹄声，卫盼清掀开木箱的手猛地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