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母亲去世后的半年里，祠堂便是我常住之处。

那时兄长被送去国子监寄宿，而八岁的我留在府中，被迫目睹父亲带不同的女子回府寻欢作乐。

我因母亲离世夜夜惊梦，常半夜哭喊着醒来，扰了父亲的兴致。

便会被丢到祠堂。

祠堂内放着母亲的遗物，于他人是阴森可怖，于我却温暖如春。

我打开偏房衣柜的柜门，卧于衣衫之上。

一缕冷香萦绕鼻间，我睡了这几月来的头一个好觉。

不知过了多久，柜门被人打开，

我迷迷糊糊欲起身，却被兄长连被褥一同横抱起来。

「宋菀菀留宿楚府，老东西去青楼寻欢，无需担忧。」

我安心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是次日午时。

我下楼用膳，兄长递给我一个木匣，我启开，内有一枚古朴精致的玉镯。

我一眼便认出这是楚家的传家之宝。

我抬眼看向兄长，兄长淡定道：

「昨夜楚夫人为演得逼真，给了宋菀菀一条赝品手镯，言说是楚家传家之宝。」

「她唤我至佛堂，道你才是她认定的儿媳，命我将这真品带回。」

我取出手镯，下面压着一枚玉佩。

兄长续道：

「这枚玉佩是楚遇深所赠，言说他恐你以为他会假戏真做，便将他的全部家产尽数交予你，以表其一片赤诚。」

我扑哧一笑，收起匣子向兄长道谢，拿起筷子用膳。

宋菀菀直至午后才归家。

我正在厅中插花，她身着无袖长裙向我走来，腕上还戴着那条赝品手镯。

她假意向我一笑，取了一支开得正好的花：

「姐姐雅兴甚好，只是蔷薇代表爱情，姐姐方才失去所爱，用这个不太妥当吧。」

我冷笑一声，夺过花朵：

「此乃玫瑰，蠢货。」

说罢，我丢下脸色难看的宋菀菀，径自上楼。

先前我挑衅宋菀菀，是因她初入楚府，又握有母亲的股权，警惕性极高，

为使她更信任感激兄长，放松戒备，我不得不扮演一个唱黑脸的角色。

再后来我出手打宋菀菀，是为了让宋菀菀对我生出逆反之心，

使她为报复我而去亲近楚遇深，与楚遇深定亲。

如今我的目的已达，便无需再对这等贱人耗费心力了。

我如常入学，身边奉承我的人却渐渐减少，几个寒门子弟见我失宠，立刻转身去巴结宋菀菀。

其余高门大户的少爷小姐却仍与我说笑如常，毕竟他们也不屑于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庶出女子，因此即使宋菀菀定亲，他们也照样与她疏离。

日子就这般到了定亲日。

定亲礼当日，楚遇深携父母前来下聘，为宋菀菀行定亲之礼。

我坐于席下，着一身简洁利落的男装，面无表情地看着人群焦点的他们。

宋菀菀感动得泪眼婆娑，连连颔首，

正欲接过聘礼之际，姜家的车夫破门而入，一脸焦急道：

「小姐！小姐不好了！老爷他在青楼里晕厥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知晓内情的人都在与不知情的人分享。

「宋菀菀她爹贪财好色，已经连着几年都泡在青楼里不归家了！」

「当真？你是如何得知的？」「我家在青楼里有商股，他都是我们家的常客了！」

「而且你可知道，宋菀菀她娘本是他正妻资助的学生，两人一见钟情，早就勾搭上了！」

宋菀菀被说得面如土色，但看到旁边脸色同样难看的楚遇深，连忙赔笑道：

「长兄勿听他们胡言，父亲定是在酒楼宴客醉倒，我这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