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十六章

将小铁盒小心地拿出来，捧在手上，肖致远感到这盒子并不重，甚至有些轻盈。

但他仍然拿得相当郑重，在看了眼闻洁和陈大勇之后，他轻轻地将盒子打开。

盒子内部非常干净，还没有受到尘土的侵入，里面只有一沓对折过的纸张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是……”

肖致远看着盒子里的纸页瞪大了眼睛。

“江玲笔记本上的纸！”陈大勇惊呼道。

闻洁走近一看，果然与之前在江玲家中见到的那个笔记本上的纸页一般无二。

“这……得有小一百页吧？！”

将纸交给闻洁，肖致远有些震惊地说道。

“说明日记本上所缺少的页码，应该都在这儿了。”陈大勇道。

肖致远凑在闻洁身边仔细地端详着纸页上的内容，点点头道：“确实是顺着第十页写下来的，后面这部分……大概是江玲和那个男孩子的爱情了？”

一阵风轻轻拂过，几缕发丝飘到闻洁眼前，她手中的纸张也翻开了新的一页。

……

从图书馆一路小跑到校门口，江玲累得气喘吁吁，她忍不住拉开羽绒服的拉链，稍微透透气。

门口，高新的炒面摊子还在那里摆着，没什么人，他就坐在摊子的灯光下看书。

这是门口摊贩行列里的奇观，摆摊儿的同行不理解，在学生中也渐渐传开了，管他叫“书呆子炒面”。

他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到了这会儿，也该冷清了。

走到高新旁边，江玲总算放慢了脚步，找了个板凳径自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她将手里的袋子递了出去，“喏，你要的书。”

“没事儿。”

高新接过袋子，里面是一部《战争与和平》，这是他在决心要啃掉这块硬骨头后拜托江玲帮他在校图书馆借的书。

毕竟，买书，尤其是像这样的书，对于眼下的他来说还是有些奢侈了。

“还有别的？”高新发现除了这套书外还有几本书，惊讶地看向江玲。

江玲点点头道：“有帕慕克、库切和百年孤独，刚好碰到，我猜你可能会喜欢，就顺手带了。”

高新笑笑，小心地将书收好，说了声谢谢。

“你从小就喜欢阅读吗？”江玲问道。

高新点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就一直这样卖炒面吗？”

高新明显被江玲问得一怔，他也搬了个板凳坐下来，想了想说道：“我小时候想做老师。”

“哦？”

“我觉得传递知识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我的老师们对我影响也特别深，但后来……你知道的，我没能继续读下去，这些都不太可能成真了。”

江玲下意识地想说现在开始也不晚啊，但一想到沉重的现实，她又收回了这句话。

高新继续道：“现在嘛……”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写点东西？小说？”

“我也不知道，未来的事，谁知道呢。”高新摇摇头道。

“我觉得可以啊。”江玲听到写作顿时来了精神。

“文学同样可以传递知识，传递思想嘛。”

“写！我们一起写，写出来我还可以帮你改，别忘了我可是创写专业的，兴许先培养出你这个大作家呢。”

高新忍俊不禁地笑笑：“不是说中文系不培养作家吗？”

“那是说一般人和一般人，我们是一般人吗？”江玲哼了声说道。

高新低下头笑了笑。

江玲不动声色地朝他看了眼，只见昏暗的灯光下高新的脸部轮廓更加立体，没来由的，她心里微微一动，迅速收回眼神。

“我走啦！”

江玲站起身来对着高新说道。

“你不吃饭啦？”高新忍不住问道。

江玲吐了吐舌头道：“都几点了。”

高新挠挠头道：“那改天你放假我请你吃饭。”

江玲笑了笑：“吃什么？炒面吗？”

高新微微脸红道：“我请你在外面吃。”

“得了吧。”江玲翻了个白眼，“回头请我吃饭花的钱比买书都贵了。”

“干脆到你家你自己做几个菜请我吧。”

江玲不假思索地说道，但话刚出口她就有些后悔。

她突然很感谢夜色，可以让她藏身于黑暗中，高新既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看不清她已红脸。

她下意识就像转身，高新却说：“好，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呀？”

江玲感到脸上更烫了些，她只想逃离这里。

“再说吧！”

……

那之后的好几天里，江玲都有些刻意回避从那个校门出入，她试图减少与高新接触的次数，来观察他是否还会像之前那样总是一不小心就溜进自己的脑海。

但几天下来的观察结果令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竟然还是会时不时地想到他。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或者最起码也是滋生了某种特殊的情感？”

江玲在心中问自己。

她决定不再回避。

一个周五的晚上，她主动来到高新的摊位前，吃了碗炒面，然后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他明天是否有什么安排。

高新茫然地看着她，摇摇头。

“我的意思是，我准备去青龙山逛逛，你要不要一块儿？你每天都出摊，也得休息休息吧？”

高新几乎没有多做思忖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两人在校门口集合，坐上了前往青龙山的大巴。

青龙山是蓉城的城市名片，有名的道教胜地，山清水秀，适合游玩，只是距离她们学校远了些，车程在三个多小时，饶是出发得很早，但赶到时也已经快中午了。

好在时节已到，太阳虽极明艳，照在身上只是暖洋洋，而不热。

阳光下，江玲忽然发现高新还蛮白的，在光影中显得很俊朗，这倒是之前在夜色中所没能发现的。

两人一路几乎没有停顿，直到山顶才略作歇脚。

江玲喝了口水，看着轻盈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感到心中一阔，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好像尽在眼中。

“上山真不容易啊。”高新有些疲惫地说道。

江玲点点头：“但山上的风景真美啊。”

他们转过身来，坐在一块安全的岩石边上。

“认识这么久，还从没问过你们家是哪儿的？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吗？”江玲说道。

“对。”高新道，“城中村，新家坡。”

“哦～”江玲恍然，她对这个地方很熟悉，那里的东西很便宜，之前仅靠家里生活费的她常常会去那里买东西。

“你呢？”高新看向江玲。

“宜兴市里的一个小村庄，很偏很远，被连绵的大山阻隔着。”

“听起来像一处世外桃源。”高新说。

江玲笑了笑，自嘲道：“哪里有世外桃源，那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我们那里特别穷，我是这么多年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大多数孩子直到今天，都缺乏受教育的条件与资格。”

高新微微沉默道：“那你走到今天，一定很不容易。”

江玲叹了口气，好半天才做了个鬼脸吐舌头笑道：“那谁又容易呢，你也很难呐。”

“但只要我们坚持，也许总能看到希望，就像登山一样？”江玲不太自信地说道。

高新点点头，没说话。

……

那一年冬天特别冷，几乎从不下雪的蓉城也飘了几点雪花。

接到高新的电话，江玲有些奇怪。

这段时间高新摆摊的频率降低了些，说是要拿出时间来写一篇小说，怎么突然到学校了呢？

走到校门口，只见高新裹着一身黑色的笨重羽绒服正在那里跺脚转圈。

她喊了声，高新顿时回过头来，乌黑的头发上不时落上几点洁白的雪花，但转瞬又消融。

“你怎么来了？”江玲问道。

“给你送个东西。”高新从衣服内兜里取出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一大块用锡纸包着的什么东西。

起初江玲没有看清，但很快都不用看了，袋子打开，烤蜜薯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哇！”江玲眼前一亮。

高新嘿嘿一笑道：“快吃吧，还热着呢。”

“你也来一半。”江玲掰下一多半塞给高新。

“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蜜薯啊？”江玲一边吃一边看着高新说道。

“不然呢？”高新笑笑。

“我还以为你的小说写好了要拿给我看看。”

“其实写得也差不多了，就是觉得不太好，也不好意思拿给你。”高新说道。

江玲撇撇嘴道：“那怕什么？你头回写就想有什么警世之作吗？多少大作家第一次写也很差劲呀。”

“那……你看看？”

“你带了？”

“没有，在家放着，干脆我请你去家里吃饭，刚好你一块儿就看了。”高新笑嘻嘻地说道。

“哇！”江玲瞪大眼睛，“好啊你，原来主意在这儿打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