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三章

“警察同志，您喝水……”

到了家中，刘翠萍第一时间洗出三个干净的玻璃杯，准备用电壶给闻洁等倒水。

 “您别忙了，我们来是想找您了解点儿情况，甭给您添麻烦了。”闻洁拉住刘翠萍，扶着她坐在凳子上。

“真是很巧，我只是觉得像，但没想到真是您。”闻洁感慨道。

她最近常常看着江玲的照片沉思，对照片上的面容极其熟悉，在进入村口的时候，她无意间瞥到正在耕种的刘翠萍，简直太像了……

刘翠萍笑了笑。

屋子里忽然发出一阵咿呀哇呀的响声，刘翠萍脸色顿时一变，连忙起身朝里屋走去。

闻洁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只见里屋的炕上躺着一个看起来比刘翠萍还要苍老些的男人，他似乎患有脑梗或别的什么疾病，动作有些奇怪，话也说不清楚，只能发出一些响声。

她默默地退到门道，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刘翠萍重新走了出来，她撸起袖子洗了洗手，回到闻洁几人跟前，有些赧然道：“不好意思……”

“这是玲玲她爸，玲玲出事后他接受不了，整天喝酒，把身体喝坏了，卧床已经有几年了。”

见闻洁等人沉默，刘翠萍倒是笑着招呼道：“哎呀你们坐嘛警官同志，你们大老远来辛苦了，快休息休息。”

闻洁点点头，坐了下来。

看着这个命运多舛而又坚韧的女人，她感到有些心酸，许多原本准备好的话一时竟说不出来。

刘翠萍见闻洁的神情，脸上的笑容终于无法支撑，她眼睛肉眼可见地红了一圈，泪水不住地落了下来。

“玲玲是个好孩子……”刘翠萍声音颤抖着说道。

“他们说玲玲是自己跳楼的……我不信，玲玲不会。”

“出事后我们四处求告，可都说案子已经定了，不会再变了……”

“这些年，这是第一次有警察上门。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查出玲玲是被人害死的了？”刘翠萍说道。

闻洁深吸一口气，和陈大勇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感到一抹震动。

看来江玲的案子……多半是有隐情的。

“您别着急。”闻洁对刘翠萍说道，“我们来，就是因为有一桩案子牵扯到了江玲，我们怀疑当年她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当然，这些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所以我们来找您，就是想知道你们清不清楚江玲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年……”刘翠萍擦了擦眼泪说道：“当年玲玲突然情绪很低沉，她不愿意待在学校，常常回家来，但回到家里也是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她有时候自己会看书、写东西，她喜欢写小说，我们不懂，也不敢问。”

“但有好几次，我看到她屋里的灯大晚上还亮着，我想叫她，却发现她在屋里哭。”

“都怪我！”刘翠萍拍着自己的腿，“我当时真该推开门进去问问她究竟怎么了，可我没有，我只默默地看着那灯。”

“这孩子承受太多了。”刘翠萍哭着说道，“她从我们这样一个小地方走出去，吃了多少苦，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可就结束了……”

闻洁叹了口气，轻轻地握住刘翠萍的手。

半晌，待刘翠萍情绪稳定些，闻洁才说道：“江玲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她有没有什么比较要好的朋友呢？”

“朋友……”刘翠萍怔了怔，摇头道，“这孩子一心扑在学习上，没听她说过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

“不对，我记得有段时间她很开心，说是认识了一个人很好的朋友，还说有机会了带我们也见见，我当时慎之怀疑她是不是恋爱了，但到最后也没能确定。”

“她和她的老师关系怎么样呢？”闻洁问道。

刘翠萍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她没有提说过，大概是不错的吧，这孩子从小就乖巧又努力，是很讨老师们喜欢的。”

“对了！”刘翠萍忽然站起身来。

“玲玲出事之后，我们去学校收拾她的东西，发现在她的行李箱里有一个笔记本，是她写的日记，这个……你们需要吗？”

“当然！”闻洁眼前一亮。

刘翠萍转身走进屋里，很快拿出一个已经有些泛黄的合页本出来。

笔记本封面上有一些可爱的粉红色动物图案，打开扉页，还有一些手绘的图案，画得十分精巧。

闻洁心中感叹着，又往后翻了一页。

只见满满一页字浮现在眼前，第一行便是：

2013年11月13日，天气愈发冷了，供暖的日子还没有到来，但我的心里却热乎乎的。

就在今天，我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稿费。

……

“多少钱多少钱？！”

三个室友围在江玲的身边起哄道，大家都兴奋而新奇地看着江玲手里的那本文学杂志。

“没多少钱，就一个中篇小说嘛，总共……才不到五千块钱。”

江玲的脸上同样洋溢着幸福和骄傲的笑容。

四千多块钱……对于出身较好的同学来说，大概的确不算什么，但对从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她来说，几乎相当于半年的生活费。

更重要的是，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笔收入，且是通过她喜爱的写作赚来的。

江玲不能不感到激动。

“哇！”

宿舍中发出阵阵惊叹声。

“四千多还不没多少？！江玲你装上了！”

“就是！四千啊，如果去吃麦当劳，这得吃多少顿！”

“江玲你必须请大家吃饭！”

“对！”

舍友们抓着江玲的肩膀摇晃起来。

“停！”

快要被摇散架的江玲陡然伸出一条胳膊，严肃地看着三个室友说道：“请，是一定要请的！”

“但是！我们绝不能奢靡浮夸大吃大喝！我们要坚决贯彻八项规定，我决议，请大家美美吃一顿学校门口的爆米花！”

“切！”

“太抠门儿了吧你江玲，爆米花才多少钱啊？！”一个室友故作失望地拉长音调说道，但紧接着话锋一转道，“最起码也得一人一大袋吧？！对不对！”

“对！”

……

走出校门，几个人黏在一起，不时传出一阵欢声笑语。

“你知道昨天晚上篮球场上爆杀那个男生叫什么吗？听说是新疆来的！绝帅！”

“我听他们班一个女生说那个男生身上简直散发着一抹淡淡地西域气息。”

“西域什么气息？”江玲问道，“烤羊肉串儿的味道吗？”

“……神特么烤羊肉串儿，你还作家呢江玲，形容也太接地气了吧！”室友吐槽道。

江玲嘻嘻一笑道：“那咋了，我是要立志成为像鲁迅先生那样的人民作家的，可不得扎根人民群众吗？接地气才好呢。”

“好好好！”

“诶……”

一个女生发出一道讶异的声音。

“卖爆米花那叔叔今天怎么没来啊。”

江玲几人闻声顿时也朝熟悉的位置望去，果然空空如也，而且就连别的摊位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能是城管刚刚来过吧。”

几人都不免有些失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在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的时候，江玲突然发现街角缓缓冒出来一个电动三轮车，她眼前顿时一亮。

……

“哇……你这炒面做得真不错啊老板，但你怎么连牌子都搭一个呢，这样谁知道你是卖炒面的？”江玲一边滋溜滋溜地吃面，一边儿对着炒面的小哥说道。

男生看起来有些腼腆，他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今天头一回出来摆摊，还没赚到钱呢……”

“嚯，这么说我们是你第一批客人啦？”

“是的。”男生笑了下说道。

“嘿嘿，没想到这么巧，你得感谢那个卖爆米花的叔叔没有来，否则你的生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张。”江玲擦了擦嘴，起身来到小车前。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圈儿，有些讶异地问道：“你收款码儿呢？”

“哦对！”

男生如梦初醒般从小车里取出一本泛黄的安娜卡列尼娜，紧接着又从书中翻出一张收款码拿了出来。

书翻开的那几秒，江玲看到有些页面上用蓝色笔写着许多小小的注脚和笔记，虽然小，但能看得出字很规整。

“你喜欢读这本书啊？”江玲问道。

男孩点点头说道：“之前老师送的，读了好几遍了。”

扫了钱，江玲随口问了句：“你是趁着空闲出来勤工俭学嘛？”

男孩疑惑地啊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道：“不，我早就不上学了，单纯出来摆摊赚钱而已。”

“啊？”江玲感到有些惊讶，看得出这个男孩跟她差不多大年纪，一个能将卡列尼娜翻得泛黄的人想必是喜欢阅读的，那大概也会热心学习，怎么就不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