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尘封已久的记忆

清晨6点，奚岚透过摄像头看到楼上的江焕然在床上翻来覆去。

看来江焕然跟她一样，因为得知伍友信正是最近连续犯案的黑羊杀手而心烦意乱，昨晚一整晚都没休息好，早早醒来。

奚岚收拾妥当后上楼，为了不打草惊蛇，稳住祁羽这个嫌犯，两人继续在摄像头下表演了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日常。

趁着戴姐还没有起床做早餐，两人下到无人打扰的三楼，找了一间客房单独相处。

“我不相信，不相信友信会做出这种事，他完全没有理由啊。”

刚一关上门，江焕然便不吐不快，急于表达，“你认识的那个安警官说他是为了龚学琛报复？这就更不可能了。伍友信跟龚学琛根本没有那种交情，这一点你也清楚的。”

奚岚重重叹气，“是啊，我也想不通。但是安警官十分笃定。”

江焕然坐立难安，焦灼地搓着双手。

“奚岚，你能不能给安警官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友信是我的好朋友，当初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必背负这么沉重的心理包袱，我不能对他的事坐视不理。”

奚岚马上掏出手机，给安禹喆播了过去，还体贴地按了免提键。

“喂，奚岚，找我有事？”安禹喆的声音有些疲惫。

“安警官，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打扰你，不过对伍友信的事，我始终难以释怀。你真的确定伍友信是黑羊杀手吗？找到杀人动机了吗？”奚岚开门见山。

安禹喆冷哼一声，“真正的黑羊杀手是龚学琛，伍友信不过是收他要挟的刽子手。一切的一切都是龚学琛设计安排的……”

奚岚和江焕然听着安禹喆言简意赅、又骇人听闻的解释，脸色越加凝重。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7年前的一番好意不但在7年前酿成了悲剧，而且还逐渐演变成今天的恶果。

“我现在在伍友信家楼下，本以为这家伙会沉不住气去亲手解决苗月影，可是等了一晚，他始终按兵不动。看来我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是被他看穿了。”

安禹喆有气无力，似乎已经预见了两个多小时之后的惨败。

奚岚昨晚就一直在关注苗月影的死亡倒数直播，她之前也见过这位女记者，可是她只知道她叫婆娑，根本没认出这位昔日的老同学。

现在想来，不光是因为女大十八变和打扮风格有变化，苗月影的脸上还有整容的痕迹，也难怪她认不出。

如今知道曾经给自己带来无限痛苦屈辱的仇人命悬一线，也在承受无尽的恐惧折磨，奚岚不知道自己是该阴暗地幸灾乐祸一番，还是该为一条生命即将消亡而哀伤。

“对了安警官，你有没有试过龚学琛的生日？生日也是八位数啊。”

奚岚仅仅踌躇了几秒钟，便还是忍不住想要帮忙解救苗月影。

她恨她，非常恨，不会因为对方的年幼无知而化解，不会因为时间和成长而消散，因为在自己同样弱小、脆弱、敏感的年岁里，那些屈辱心碎也是刻在骨髓里的。

可恨归恨，无法原谅归无法原谅，奚岚并不认为苗月影该死。

“当我想到是龚学琛的时候，第一时间便试过了，还试过龚学琛自杀的日子，都不对。不过我想，八位数应该会是一个日期，一个对龚学琛来说很重要的日期。

“我还抱有一丝希望，最后时刻，龚学琛设计的复仇程序会自动输入那个密码。他最终的复仇对象不是苗月影，而是伍友信。

“毕竟苗月影当初主要针对的人是你，并没有给龚学琛造成多大的伤害，他对她的恨意跟他对带头指证他的郭筱婉、杀死他爱犬的李达厚、还有漠视放任校园霸凌的老师宋义斌相比，根本不足为道。”

奚岚回想高中时代，的确，苗月影把所有的气力都用在了自己身上，根本没有把龚学琛当回事，并且苗月影也不在那12个指证龚学琛的证人之列。

在苗月影和伍友信之间，要说龚学琛更恨谁，那一定是伍友信。

“奚岚，关于密码，你如果想起什么可能性，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人命关天，现在不是计较你跟苗月影之间恩怨的时候，懂吗？”安禹喆语重心长。

“放心，我懂。”奚岚是真心懂得这个道理。

电话挂断，奚岚马上去看江焕然，对方嘴角的弧度显示他非常紧张激动。

显然，对于安禹喆的那番推理，他也是相信的。

奚岚想起了当初伍友信来找她，在她说到有人给他塞纸条，得知这一切是另有阴谋之后，伍友信非常激动，情急之下气急败坏地责问奚岚为什么不早说。

奚岚当时反驳，就算她当时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当时伍友信说了一句话，他说：“至少他会信你，至少还有一个人会信你。”

伍友信说的这个人不就是龚学琛吗？这句话等于表明了伍友信在受龚学琛的胁迫。

如果她一早就说出纸条的事，龚学琛会相信她，知道幕后还有黑手，也就不会要挟伍友信为他复仇。

说到底，龚学琛的悲剧，伍友信的悲剧，她奚岚也该负有一定的责任。

可当时奚岚怎么敢说？以她的人缘和当时的处境，她一旦说了，只会被当做撇清责任，转嫁责任给江焕然的狡辩，她会遭受更大的恶意啊。

他们这群人的关系和恩怨如此错综复杂，谁也不完全的清白无辜，谁也不是彻底的十恶不赦。

“是我害了友信，如果不是我当初自作聪明，龚学琛不会被逼到绝境，友信也不会被龚学琛要挟做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罪孽！可偏偏最后只剩下我安然无恙……我甚至逃避了整整7年……”

江焕然说不下去了，他扶住额头，把头埋在胸前，剧烈呼吸，强忍住哽咽。

奚岚的心被撕扯一般的痛，她想也没想便一把抓住江焕然的手，哽咽着安慰：

“焕然，别这样。如果说责任，我也有责任。我对龚学琛和伍友信同样心怀愧疚。但事已至此，自我折磨于事无补，我们该想想要怎样弥补。”

“我还能做什么？还能做什么？”江焕然任凭手被奚岚紧紧握着，抬头直面奚岚，面对那一片无尽的黑暗发问。

奚岚想说：你能做得太多太多，你和我可以现身说法，以我们当年的经历去警示世人重视和避免黑羊效应，教育大家善待他人；

我们还可以走进校园办讲座搞活动，力图杜绝校园霸凌，保护那些幼小脆弱的心灵和身体；

你有一定的财力，我们还可以力所能及地去做慈善回馈社会……

你能做的事、可以赎罪的方法太多太多，我都愿意参与奉陪，请让我也一起吧！

这些话奚岚只在心里呐喊，她没有那个胆量说出来，能做的只有用力再用力地握紧江焕然的手。

静默了片刻，一段久远、被尘封已久的记忆片段突然从奚岚脑中划过。

那是高二下学期的事，学校组织大家上山植树。

宋义斌给学生们分组，奚岚居然被他分配跟苗月影一组。

在挖树坑的时候，苗月影故意把奚岚推进了将近一人高的树坑里，又用铁锹扬起沙土，浇在奚岚的头上身上。

那些沙土钻进头发缝隙中，从衣领灌入，直接接触皮肤。最糟糕的是，一群人在上方讥笑她的狼狈样。

奚岚当时不争气地哭了，她一边哭一边努力想要爬上去，可是只是一次次抓下来坑壁的沙土，上面如果没人拉她，她根本爬不上去。

中午，同学们去吃学校定好的盒饭，奚岚一个人在坑里饿着肚子，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一般。泪水和脸上的沙土混合在一起，把她变成了一张大花脸。

就在她用衣袖努力想要擦赶紧自己的脸，越擦越脏的时候，树坑的上方伸出了一只手，一只黑乎乎，瘦得骨节分明的手。

是龚学琛。

奚岚抬眼望去，龚学琛蹲着，一只手伸下来，另一只手的手指用力抠住地面，不顾脏也不顾疼，只想要避免他被自己拉下去。

奚岚在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握住了那唯一伸向她的援手。

上去之后，奚岚小声道谢，还在用衣袖擦脸。

龚学琛从怀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递给她，又掏出了一只饭盒和方便筷放在奚岚身边。

“饿了吧，快吃吧。我也不知道你爱吃牛肉还是鸡肉，就拿了牛肉的，如果不和你的口味，抱歉。”

龚学琛的声音很低，低到奚岚刚刚能够听清。

奚岚再次道谢，用手帕擦了手，因为太饿，端起盒饭便开动，甚至没有注意到龚学琛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想着想着，奚岚的眼再次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