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们都死于胜利在望之时

安禹喆苦笑，“是的，龚学琛不但利用了我们，更加利用了广大网民。他虽然死了，但是他知道有无数的人会替他惩戒郭筱婉。

“所以在他从楼上跃下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或许会是所有自杀者中最特别的，也许也是最有成就感、最开心的，因为这是他恢复清白的第一步，因为他能够为自己复仇了。

“只不过讽刺的是，把他推上绝路的民众舆论又成了他恢复名誉、报复郭筱婉的工具，而发出舆论的人们对于自己平白当了刽子手，平白又被利用等等全然不知。”

谢岩苦着一张脸，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龚学琛这个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所谓的舆论，憋了半天得出一句：“舆论就像是刀，谁拿在手里，谁就可以朝对方挥舞。”

安禹喆在心中暗想，也许真相公布对相当一部分网民可以起到警示的作用，让他们知道无知和不假思索地发表过激言论可能被利用，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被打脸，变成别有用心人士戏耍的小丑。

但是这起自杀案到底能对民众公开到什么程度，那是局长说了算的范畴。

安禹喆也有些觉悟，局长为稳定大局，从宏观着眼权衡利弊，是不会对外公开全部真相和所有细节的，最有可能的就是以自杀定论，称郭筱婉并非故意说谎，只是视力不好，看错了。

对于自己无法把握的事安禹喆懒得去想太多，他的当务之急是证实自己刚刚的推理。

于是他不顾现在的时间，给广告公司打了电话，确认了珠宝广告滚动播出下一次播出的时间，得知正是23点55分。

安禹喆和谢岩一起努力琢磨实验，好不容易才用窗前的这堆配件搭建出一个成人的模型。

23点55分，安禹喆亲自去对面超市天台验收成果。

他果真看到谢岩身后还有一个影子，虽然这个轮廓没有那么细致，或者说相比较人形，他更像是一台老式电风扇，“头”大得吓人，但这好歹也为他的推理提供了可能性。

他和谢岩只是花费了一个多小时去搭建这个投影道具，可龚学琛可是不知道用了多久，多少次往返于家和对面的天台做实验，不断改进他的模型，他绝对有可能制造出酷似人形的轮廓。

接下来的时间，安禹喆又跟谢岩一起恢复从门口延伸至窗前的“多米诺骨牌”。

最后，安禹喆和谢岩在门外合力推动已经被他们“减负”的铁架，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进来后发现他们刚刚在窗前搭建好的投影道具已然散落在地，成了一堆废物。

解开了这阵子一直困扰在心头的密室之谜，安禹喆总算能够睡个安稳觉。虽然从凌晨3点到6点，他才睡了3个小时，但醒来时已经是精神百倍。

他打算马上给郭筱婉打电话，通知她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他相信她没有说谎。

6点10分，郭筱婉关机。7点半，郭筱婉还是关机。一直到上午9点，郭筱婉还没有开机。

安禹喆给她发短信，要她开机后马上联系自己，告诉她案情有重大的进展。

将近10点，安禹喆忍不住了，他给郭筱婉的同学吴茜打电话，对方说也联系不上郭筱婉，而且郭筱婉今天上午有课，她以前从不逃课。

安禹喆觉得事态不妙，直接驾车赶往郭筱婉的出租屋。

出租屋外停着一辆电视台的新闻车，副驾驶的男人正开窗吸烟。可想而知，这是记者在等待着郭筱婉出门，强行采访一番。

不远处还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在举着手机直播，他们中有一个人手里还提着一只油漆桶。

安禹喆猜测郭筱婉家的房门上一定被他们用油漆写了或者画了什么。

对于这些人，安禹喆无可奈何，只觉得替郭筱婉心酸委屈。他快步跑上楼来到郭筱婉家门前。

果然，门上被用红色油漆写了四个大字：大说谎家。还有一排小字：说谎害人性命者不得好死。

安禹喆敲门间，隐约听到下方的楼道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一只自拍杆和手机从楼梯扶手处探出来，正在拍摄安禹喆。

安禹喆气急败坏，花费了五分钟出示证件，阻止拍摄，把这群人都赶到了楼下，勒令他们马上离开。

这群人还挺气愤，说他们有人身自由，哪怕是警察也不得干预，并不肯走，仍堵在单元门口。

安禹喆折返回来继续敲门，仍是无人应答，打电话还是关机。他预感出事，只好找物业，出示警官证后，找锁匠开门。

一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安禹喆的心猛地下沉，果然出事了！

他阻挡住正探头往里面看的物业经理和锁匠，一个人走进去。因为房门已经没了锁，他嘱咐物业人员守在门口，不要让无关人等靠近。

客厅里，郭筱婉坐在一片血泊之中，双目圆瞪，肤色惨白，她的鼻子以下一直到腰部，全都被血迹染红。

她被割喉致死。

安禹喆不忍多看，马上电话联系局里。

在等待支援的时候，安禹喆注意到郭筱婉那微微开启的嘴巴，有一部分血是从嘴巴里流出的。

联想起网上对郭筱婉的痛斥，说她是个大说谎家，她的谎言害死了无辜的龚学琛，应该处以割舌的刑罚。

难道凶手真的割掉了郭筱婉的舌头？

难道那些激愤的网友中藏着一个变态杀人狂？难道是那些激愤的网友的言论触动了这个变态的暴力神经？

安禹喆没有头绪，他满心都是悲痛惋惜。

郭筱婉的确说谎了，7年前和如今她的证词都有主观加工的成分，但她罪不至死啊。

他已经解开了密室之谜，马上就可以证明郭筱婉的目击证词不是说谎，她马上就可以为自己打一场翻身仗，可就在胜利在望的时候，她死了。

窗外天色突然阴暗，乌云压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安禹喆站在窗前，望着流动着的雨水遮盖的玻璃窗，一开始他还能看到楼下的记者和那几个学生在追着锁匠采访。

再往后，玻璃窗上蒙上了厚厚一层雨帘，他在上面看到了无数张密密麻麻、小小的脸庞，耳边的雨声幻化成了无数细碎的念叨，男人女人，年轻人老人，冷静的嘲讽诅咒，愤怒的谩骂唾弃。

“郭筱婉这种人活着就是浪费空气，应该让她给龚学琛陪葬。杀人偿命，用嘴巴杀人同样要偿命。”

“杀人不犯法的话，她早就死一万次了。”

“她那张嘴就是祸害人的，应该恢复古代的拔舌刑罚，拔掉她害死人的舌头。”

“这种贱人要是在我面前，我分分钟撕烂她的嘴。”

“这个贱人估计是吃粪长大的，说话的时候满口喷粪。大家离这种人远一点，免得被喷到，葬送一生。”

“大家都看看啊，这年头逼死人不偿命。以后要是谁想要杀人不用负责，直接说谎逼死他就行。”

“法律制裁不了这个贱人，自有道德舆论制裁她，我们有责任让她知道，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们不要这么骂郭筱婉，你们知道她说谎有多努力吗？有多么毁人不倦吗？手动滑稽。”

“想见识一下我是如何连续骂郭筱婉十分钟不重样吗？今晚十点关注我的直播喔。保你听后畅快淋漓、经脉舒畅、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真希望郭筱婉在7年前就被烧死，这样也不会害得龚学琛蒙受不白之冤，毁掉人家的一生。”

“哪位英雄好汉出来替天行道啊？我要是得了绝症活不了几天，就直接去跟郭筱婉同归于尽，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郭筱婉，你不得好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