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欺君之罪，你可知会如何？

一定是冬风太大了，把他眼睛吹花了吧。

沈河抬起衣袖擦了擦眼，再看向徐州野时，徐州野已是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长夜灰暗无光，叫沈河看不到徐州野是何神情。

但沈河能感觉到，徐州野的语气里有几分解脱的意味。

沈河不明白，在他看来是天作之合的好姻缘，怎么就闹到这般地步。

更不明白，徐州野为何一看到林婉余，就先将林婉余置身于杀人犯的境地。

尽管沈河有抓住多的不明白，但他也清楚，两人一旦和离，即便过去再有情分，从此以后也是形同陌路了。

想到徐州野曾经对林婉余的诸多误会，沈河提醒徐州野：“如果太子之死与林将军有关，那这个案子就是滔天大案，这个案子我们谁也管不了，谁也做不了主。你不必刻意压着林将军……”

“老师，你也认为我是意气用事？在给林将军难堪吗？”徐州野轻轻的问。

难道不是吗？

沈河有些疑惑。

徐州野苦笑一声：“我只是按规矩办事，只想例行询问，如何审讯破案，如何梳理线索，我都是按您之前教我来做的，怎么到了林将军这里，您就觉得我在徇私枉法了呢？”

“如果今夜的嫌犯不是林将军与宋长宴，您还会将我叫出来吗？”徐州野再问。

这几连问。

将沈河问住了。

诚然，如果不是嫌犯身份特殊，现在早就进了密牢了。

所以徐州野说的一点都没错。

现在的徐州野太过冷静，冷静到沈河就像不认识了一样。

“林家各个忠心耿耿，若对太子图谋不轨，需小心审判、严格梳理、才能揪出背后目的。”沈河不想面对这样陌生的徐州野，只快速与徐州野交代，“既然你想秉公执法，那么就在没有找到林将军的罪证之前，先以礼相待吧。”

“否则，林将军未必再肯给你机会，让你再平白无故的愿望她一回。”说罢，沈河抬脚往殿内走去。

只留徐州野站在原地。

徐州野的眸色变得比这长夜更黑。

以礼相待……

这分明是他最擅长的事，可如今却要老师来提醒他。

回想殿内与林婉余对峙的情形，他的确是没沉得住气。

徐州野深深吸了几口气，再缓缓吐出。

他要公事公办，他要秉公执法。

徐州野将这几个字在心底默念无数遍之后，才转身走进了殿内。

殿内灯火通明，皇城司使赵密与皇城司副使张岑二人正与大理寺卿沈河低声交谈着什么。

徐州野将门推开时，赵密猛地朝徐州野的方向看过去。

那眼神里的冷漠叫徐州野浑身不适。

赵密曾与林婉余的父亲关系不错。这冷漠的眼神，理是在为林婉余打抱不平了。

有了林贵妃找茬的前车之鉴，徐州野觉得赵密的一个眼神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他抱拳对赵密道：“方才老师已是对我教训了一番，晚辈深知与林将军的态度不好，晚辈一定改。”

认错的态度还挺快。

赵密粗狂的眉毛狠狠跳了一跳，与徐州野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与林将军的私人问题你们自己私下解决，但若是以公谋私被我发现，徐少卿，我是会向官家禀告的。”

言外之意，谈案子就谈案子。

别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徐州野懂，并且他也没想扯。

对赵密又拜了一拜之后，徐州野才看向林婉余：“如果你想证明你是被冤枉的，那你必须得自证清白。”

车轱辘话说了那么多，终于绕到了正题上。

林婉余心甘情愿被五花大绑到台子府邸，为的就是自证清白。

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徐州野。

方才徐州野态度坚决，一副要将她问罪之姿，她差点就要用眼泪来博众人同情。

还好沈河与赵密二人不算昏庸，知道疑罪从无。

林婉余缓缓开口：“我想亲自看看太子殿下现在是何模样。”

徐州野正想拒绝，林婉余却先他开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我会怀疑你随便给我按一个杀人的罪名。”

“更会怀疑你假公济私，想置我与死地。”最后一句，林婉余故意把话说的很重，“还有你们，想借机扰乱朝堂，意图造反。”

就是要把徐州野给架起来。

就是要让这几个大臣自乱阵脚。

她知道，徐州野一向喜欢公道，不会拿人命胡来。

更知道这几个大臣都想要一个真相，更想揪出幕后真凶。

她这番胡言乱语，就是故意让他们急。

他们越急，她的目的才越容易达到。

果然，徐州野有些沉不住气道：“我让你见太子殿下，现在就见。”

他倒要看看，待林婉余见了太子殿下，还能如现在这般伶牙利嘴！

于是赵密与张岑分别压着林婉余与宋长宴前往太子寝殿。

殿内，元祁帝坐在床畔。

林贵妃静静站在一旁。

地上跪倒了一片御医。

殿外脚步声匆匆靠近，人还未到，元祁帝高声道：“就不用行礼了，进来吧。”

赵密将林婉余押送至官家面前，正欲开口禀报，官家道：“林将军与宋名医留下，其余人退下”

众人立刻退了出去。

只余林婉余与宋长宴。

元祁帝盯着宋长宴的双眼：“朕信不过那些庸医，你且上前，再为怀之亲自看诊。”

宋长宴上前，仔细把脉。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他轻轻叹息一声。

“怀之他……真的死了吗？”元祁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知的颤抖。

宋长宴一字一句：“没有脉象，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瞳孔涣散，已是死像。”

元祁帝双目通红：“林将军，如何成为这样？怎么成了这样？宴席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平日里的元祁帝本就不怒自威，怒起来时更是威慑四方，压的林婉余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欺君之罪乃是杀头的大罪。可偏偏这时候林婉余就得欺君！

她紧张的后脊发凉，手心直冒冷汗，但面上却依旧镇定的很：“宴席上，微臣得太子盛赞……”

“为何宋名医会出现在宴席上！”元祁帝不想听到无用之词，便直接问，“怀之是怎么了？”

林婉余深吸一口气，一副豁出去的口吻道：“太子中毒已久，微臣请师兄帮忙钻研解毒之法。”

中毒？

此等惊天大事，他怎会不知情？

元祁帝的青筋突起：“林婉余，欺君之罪，你可知会如何？”

林婉余咬牙道：“死罪。”

即是死罪，林家又全都殒命。

林婉余没有理由谋杀太子……

元祁帝又看向宋长宴：“宋名医，你从不说谎，可事关重大，朕如何信你？”

宋长宴道：“太子所中之毒无色无味、初始看不出异样，但随毒发日子越近，味觉便也变得越发迟缓。今日宴席中，太子宴请饭菜皆是重油重盐，乃有毒发迹象。”

太子一旦出事，元祁帝一定会命人去查验饭菜。

他所言定会属实。

故而宋长宴并不慌乱，他看向元祁帝道：“我若想杀人，可杀人于无形，不必大费周折。”

宋长宴是天罡派的大弟子，医术之高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也就能从菩萨手底下杀人。

毕竟杀人与救人对于宋长宴来说，不过是一念之差罢了。

元祁帝很清楚宋长宴的本事，所以确定宋长宴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他整个人都瘫软下来，眼神一下子变得沧桑不少。

这样的元祁帝是林婉余从来没有见过的的样子。

以至于林婉余的心尖微微有些颤了颤。

有那么一瞬间，林婉余真的很想告诉元祁帝，其实太子殿下根本没有死。他们不过是在演一场假死的戏码。

可一想到后面要做的事，林婉余只能极力克制对元祁帝的怜悯。她轻轻的开了口：“我们在追查敌细案时，太子殿下就已是时常犯困。有时候我们梳理案情才梳理到一半时，他就已经斜倚着桌子睡着了。”

“我当时还笑他瞌睡多，哪里知道他是中毒了。”

“他在敌细案的时候，曾经被蛮国的敌细追杀过。”林婉余半真半假的说道，“我听闻蛮人擅长用毒，当时还跟太子殿下开玩笑，说他别是不小心中了毒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他在我面前的瞌睡越来越多，我还不会起疑心。”说着说着，林婉余的演戏渐入佳境，连声音里都带着几分难过的意味。

她低垂着头，叹了又叹：“我是怕太子殿下有事，才去找师兄过来帮忙。师兄确认太子殿下中毒，还说不眠不休给太子殿下研制解药，谁成想，这解药还没来得及做，太子殿下就……”

“算一算时间，蛮国的使臣明天就要来了。”元祁帝忽而开了口，“太子之死必须秘而不宣。”

林婉余抬起头来，看向了元祁帝。

这时候元祁帝脸上的悲伤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十分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