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麋鹿，和死人10

这就是萨满为什么对葛钟良另眼相待的原因？

因为，他能去那个地方？

不不不，葛钟良现在一点都不想去什么神域，他只有一个希望——希望那条神路通往的地方，是他的黄金海。

可惜此时没有时间去一探究竟，更何况，大萨满说了。

缘起未至。

葛钟良他们在国道上走了一阵，还真像是丛宁说的，根本不需要控制着麋鹿去什么地方，它自己闲庭信步地走着，仿佛对目的地非常坚定。

在走了大概两个小时之后，葛钟良终于看到了一片平房。

这里是城市的边缘。

平房看起来破败不堪，不过尚有人在里面居住，一片房子中，几个烟囱里孤零零的炊烟显得很落寞，院子里传来鸡飞狗叫。

到了这里，已经有路了。

沥青上面撒着石子，坑洼不平，凸显着人烟罕至，再往里面走，路逐渐变得光滑平整，过了两个路口，下面的路面应该变了，雪覆盖在上面，葛钟良分辨不出下面路面的材质，不过已经看不见石子，估计是变成了柏油路。

他们一路向前，来到十字路口的时候，麋鹿停了下来。

葛钟良笑了。

麋鹿在等红灯。

它打着喷鼻，摇头环顾左右，似乎是在分辨路线，又似乎只是在休憩。

葛钟良不喜欢神神叨叨的事情，但他偶尔很喜欢动物，比如有钱又有闲的时候，葛钟良对动物还是比对人类有好感。

动物很干净。

那种一眼望穿的干净，没有人那么浮躁，真的，如果你在动物园里和一群动物相处一下午，就会感觉回到人类社会都有点不适应。

但是这头麋鹿却让葛钟良的感觉不太一样。

他觉得它充满了心思，相比动物，它更像人。

过了这个路口之后，葛钟良感觉回到了人类的世界。

他突然觉得，好像自从上了那辆列车之后，整个人生都改变了，在那之前，他活在城市里，走在人间。

在那之后……

先是火车挡风玻璃外面的那片海，在海水中缓缓浮动扭捏的树叶。

紧跟着是那个冰窟窿，以及冲破冰冷河水出现在他面前的巨船，和那无限逼近的黄金。

再之后，病床上的几天更让他感觉仿佛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岁月，此生之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那是一道分水岭，让前面的事情全都显得虚幻不真。

而穿过了分水岭，就是漫天盖地的大雪，没有车子的雪路，望不见边际的丛林。

是雪原上诡秘的热河和死人的头发，是夜下的麋鹿和萨满头顶高耸的羽毛。

如今的这一刻，葛钟良看着眼前的城市，看着街两边的招牌，大红大绿的字体热闹地写着“拉面”、“酒吧”、“小卖部”，葛钟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陌生到，甚至他觉得那片丛林才是真实的，这里，是梦境。

不过，身下的麋鹿很快又将葛钟良拉回到了熟悉的感觉——从刚才开始，他就很期待人们的目光，正如刚才所说，葛钟良是那么热衷于炫耀，他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骑着麋鹿穿行在人群中时，会是什么效果。

麋鹿自顾自过了路口，葛钟良问旁边的丛宁。

“你确定，它能带我们去网吧？”

丛宁噗嗤一声乐了。

“它会带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丛宁说着，无不艳羡地在麋鹿身上抚摸了一把，“我以前就总想，要是这匹麋鹿给了我，我就让它带我去北边，穿过西伯利亚，过了外蒙古，你知道再北边是哪里吗？我想去能看到极光的地方。”

冻死你吧。

葛钟良没有丛宁那么诗意，他觉得丛宁是一个古怪的混合体，城市和丛林像是两只大手，在他这个橡皮泥上到处东捏一把、西捏一把，把他捏成了个四不像。

此时的葛钟良并不觉得一个丛林少年拥有这样的梦想，会有怎样的美感，他的脑子里只有钱，对啊，他缺的东西太多了，他没有家，没有房子，没有车，没有一个正经的身份，甚至没有下顿饭的着落，生活的美感？抱歉，离他太远了。

先吃饱了再说吧。

李天地笑眯眯地望着丛宁，好像在认真听他说话，心里只是在想着这头麋鹿。

既然说，神道是通往一个特殊的地方，而麋鹿和他都可以走在神道上，是不是意味着，葛钟良可以甩掉所有人，独自带着麋鹿去那个地方？

或许应该试试看。

他突然觉得，网吧不那么吸引人了。

但丛宁很热衷。

之前的话是开玩笑的，麋鹿能带他们进入城市，不过，找网吧有点儿强鹿所难。

丛宁拉着麋鹿，带着葛钟良进了一条网吧街，他对这一带很熟，指着其中一家。

“这家的机器最好！”

丛宁还有会员卡，看着驾轻就熟，而且他打游戏也很厉害，跟他连着打了几把，葛钟良居然从来就没赢过。

也可能是心思不在这儿的原因。

葛钟良一直在想着麋鹿和神路的事情，他发现网吧里进进出出的人对于丛宁的出现毫不在意，还有几个人上来，用方言和丛宁说了几句话。

虽然只是一个年轻的小萨满，但是当地人对他都很恭敬，听到丛宁的话，立马互相传告。

葛钟良听到了他们的话。

“就是今天晚上，不要出门。”

丛宁的话显然相当有力度，傍晚的时候，网吧里的人竟然都清空得七七八八，很多人已经提早回家，仿佛掐着时间。

葛钟良看了一眼窗外，意识到他们都想赶在天黑之前到家。

趁着夜色浓重的时候，葛钟良进了一个游戏，打开了一个特别难打的关卡，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丛宁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一直在旁边盯着，葛钟良觉得鱼儿上钩了，就把手里的键盘推给了丛宁。

“你替我打两把，这关我实在是打不过去了！”

丛宁点头接过键盘，没一会儿就完全投入了进去。

趁着这时候，葛钟良走出网吧，来到夜色中，他凑在麋鹿身边，学着丛宁教他的样子，将额头贴在了麋鹿的额头上。

“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