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麋鹿，和死人9

葛钟良觉得自己也太特么洋气了——在他印象中，网吧应该是九十年代末接近千禧年时开始出现的产物，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年历史，那他绝对是有史以来第一个骑着麋鹿去网吧的人！

丛宁听他说想去网吧，脸色还有点儿窃喜，估计他平时想去但是没有借口，今天，就像是个小孩儿，惦记着家里的什么高级零食已经惦记了很久，趁着客人来的时候撺掇着让大人拿出来待客，自己好趁机大快朵颐。

丛宁跟大萨满打了个招呼，表情很是理直气壮，得到对方点头应允后，带着葛钟良就往林子里走。

当时葛钟良还在想，这要是走到镇子上，腿都走断了吧。

没想到，丛宁爬上一块大石头就不动了。

他半跪在那大石头上，闭着眼睛仿佛在感受着什么，突然指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方向。

“他们在那边。”

起初，那个方向什么都没有，葛钟良将信将疑地跟着走出去了十来分钟，在那密林的缝隙之中，葛钟良看到了一坨黑乎乎的人影。

周围都是厚雪，光线折射下，显得那坨人影虚幻不实，逐渐走近了之后，葛钟良才发现，那是七八个人拉着麋鹿，正拖着一辆车。

罕穹的车，还保持着侧翻的姿势，被绳子绑住了轱辘，正在雪上被麋鹿缓缓拖行着。

丛宁叽里咕噜地跟他们要了一匹麋鹿，本来他去牵其中一头，但是另外一头麋鹿突然开始响亮地喷鼻，昂着头。

周围的萨满看到都愣住了，丛宁也愣了半天，转过头来看着葛钟良的时候，满脸的兴奋。

“这是大萨满的麋鹿！它喜欢你！”

被一头麋鹿喜欢，似乎是他们觉得非常荣幸的事情，葛钟良看着那头麋鹿，竟然也觉得有点儿恍惚。

他现在很纠结。

作为一个无神论，葛钟良并不觉得麋鹿会有通灵的能力，也并不希望通过一头麋鹿来彰显他的特别之处，大萨满喜欢他，萨满的麋鹿也喜欢他，听起来很尊贵么？葛钟良不觉得。

但是，另外一方面，他现在正在有神论和无神论的分水岭上，虽然骨子里倾向后者，但是葛钟良现在有点儿下意识地强迫自己倾向前者。

只有前者成立，他才能再次进入那片黄金海。

葛钟良盯着麋鹿，突然想到了自己刚从车里面翻出来的时候，他曾经和那头麋鹿对视过，葛钟良回忆着当时的那个场景，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麋鹿看待他的眼神就不同寻常……

是么？是真的，还是自己在记忆上画蛇添足了？

葛钟良心里捉摸着这些微妙的感觉，翻身想要上麋鹿，丛宁却拽了他一把，伸手比划，示意着让葛钟良将额头贴在麋鹿的头上。

“这样做，麋鹿会知道你想去什么地方。”

好吧。

丛宁的这个行为，又让葛钟良往无神论的方向倾斜了一些。

他讨厌这些没有意义，或者说，不能为他带来实际价值的东西。

葛钟良看过很多心灵鸡汤，比如吸引力法则什么的，当初听说能让人心想事成，甚至有人用这种方法吸引了十几个亿的财富，葛钟良深受诱惑，努力尝试了一段时间，但是没有任何结果便迅速放弃。

也就是说。

任何能够带来眼前利益的事情，才会让他动心，除此之外，做出任何的努力都会让葛钟良感觉厌烦。

碍于丛宁和那些萨满的目光，葛钟良还是勉强装出了一副虔诚的样子，和那麋鹿贴了贴额头，本来只是想敷衍一下，可是麋鹿的舌头飞快地伸出来，猝不及防地在葛钟良的鼻头上舔了一下。

如果不是有这些萨满在，葛钟良恨不得给那麋鹿一个大逼斗，此时他的鼻腔里面全都是麋鹿嘴里臭烘烘的味道，一路上都在使劲儿搓着鼻子，搓得满手都是臭烘烘的味道。

葛钟良还是个孩子，毕竟，十九岁，虽然经历过很多事情，但是和所谓的成熟，比如罕穹的那种成熟，相去甚远。

进了城的时候，兴奋的感觉取代了一切，这时候葛钟良倒是觉得麋鹿很好。

他喜欢炫耀。

喜欢高人一等的感觉。

这一点和四儿有点儿像，任何通过外界事物附加在他身上的价值感，都能让葛钟良感到安全。

他们骑着麋鹿很快上了国道，应该是葛钟良他们来的那条路，不过是他们尚未到达的路段，也就是说，如果那天没有翻车，他们会继续往前开，然后进入萨满的领地。

葛钟良特地注意了一下，麋鹿带着他们走的路，和晚上的时候，麋鹿带着他抵达热河的路不一样。

他还记得大萨满说过，他是从神路上来的。

“神路，平时不能走吗？”

丛宁在葛钟良身边走着，起初步伐很快，葛钟良本来想请他一起上麋鹿，但是看他那表情，就知道对大萨满的麋鹿非常崇拜，根本不敢上去，他一路几乎是小跑跟着葛钟良，这会儿步子在雪地里陷住，也有点儿迈不开了。

只听丛宁上气不接下气。

“也不是不能走，只是……”

丛宁的话断断续续，葛钟良听不出来他的语气。

“你不是看到了我们的情况？”丛宁指了指鼻子，“我们在神路上，不能呼吸，人的气息，会玷污了神路。”

所以……

葛钟良很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装死装得那么像。

不过估计丛宁不会说，或者，说了，葛钟良也听不懂。

谁知丛宁倒是很大方，从他的帽子里面翻出来了一根干草。

“用这个，可以遮盖我们的气息。”

他只是在葛钟良面前晃了一下，又很宝贝地塞回了自己的帽子里。

哦，帽子戏法。

葛钟良也见过一些神神叨叨的人，比如他在沿海地带跟着的那个富婆，她就有个专门给她占卜的大师，也帮她经常看看“病”什么的，鼓捣一些黄纸符水，但是在葛钟良看来，都是走街串巷的骗子管用的障眼法。

当然了，其中一些东西，如果很牵强地说，也能用科学来解释，比如草药吧，应该的确有些草药能让人假死，武侠小说里不是也这么写过么，他想到了哈利波特上过的魔药课，感觉应该差不多。

总而言之，这里面只有一个让葛钟良感兴趣的关键信息。

神路，是一个通往特殊地方的路，那个“地方”并不存在，是他们现在看不到的。

就像……葛钟良跟着富婆去过一个皇陵朝拜，是那个大师安排的，说是能让她借神气，当时他们走在皇陵的神道上，大师告诉那个富婆，让她想象在这个神道尽头的，是神明的居所，据说皇帝被运送过来的时候，陪葬的人都要这么想。

那个富婆很虔诚，但是葛钟良才没有那么去想，他很讨厌那两个字，“陪葬”。

后来富婆的股票血亏，葛钟良暗笑，看来大师很灵啊，富婆这是给大盘陪葬了。

而丛宁的说法，也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好像经过神路，就能去到另一个重叠的空间。

他们在这条路上不能喘气，害怕玷污神路，按照葛钟良的理解，似乎是因为他们不属于那个空间，生怕他们的气息暴露出自己是个入侵者。

但是萨满说，葛钟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