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麋鹿，和死人5

说是图腾，大概是第一直觉，仔细看，葛钟良又觉得这么说有点牵强。

那图腾是用最简单的笔画拼凑而成的，有圆圈、折线，看起来像是象形文字。

以比孩子简笔画功力抢不到哪儿去的绘画水平，拼凑成了一张熊脸。

乍一看还挺萌。

葛钟良看着那图腾，就看到罕穹将手伸到了图腾上，摸了一下。

旁边的二岭东、四儿和大雪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东西好像很危险。

但是罕穹脸上并没有这样的表情，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他很执意地摸着那图腾。

突然，葛钟良就看到他的手指摸过的地方，图腾的笔画消失了！

罕穹的手像橡皮擦，那些图腾消失得干干净净。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被吸进了他的手指里。

葛钟良很想凑上去仔细看一下，碍于罕穹身上的气场，不敢靠前。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罕穹的速度略微加快一些，整个手掌贴在那图腾上，将剩余的图案一把抹掉。

背后的人已经到了跟前。

葛钟良吓得后退了一步——活了？！

只见这人的打扮，就和葛钟良在路上看到的那些人一样，只是身上没有那么厚的雪。

少了冰雪的覆盖，葛钟良看清了那衣服。

那衣服是用很多碎布条拼的，五颜六色，身上还叮里当啷地挂着各种东西，大部分是小石头，还有些是鸟的脚，有些是羽毛，以及不知道什么动物身上的骨头，好像风铃一样叮叮当当。

他的胸口还有几面镜子，被那橘黄色的光线反射过来，葛钟良才意识到天不知不觉间亮了。

这人头上也插着不少羽毛，原来是头上绑着一根带子，羽毛就缝在带子上，上面还有很多奇怪的图案。

葛钟良认了出来。

这是萨满。

他有点儿怪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当时只顾着震惊于那些人都是行走的死人，现在想想，既然是萨满，就觉得顺理成章了。

萨满中的确有过走尸这一说，和赶尸还不一样，据说，死在异地的萨满会自己行走，回到自己的出生之地。

不过，就葛钟良对萨满的了解，很难说清楚萨满究竟属于什么宗教或者信仰什么。

非要说，算是信仰自然和万物吧。

据说，全世界都有萨满，可以和天地自然沟通，甚至能和动物交流。

东方的萨满，主要是在东北一代，不过葛钟良去过南方，他觉得南方类似傩神啊、扶乩啊，也是另一种萨满，只是叫法不一样。

包括蒙古族信奉无形无相的长生天，也是萨满的一种。

东北的萨满信仰据说是来自几个上古的神，当初有个代表火的女神，住在石头里面，以火和热孕育万物，后来有个神被恶魔追到了山里面，饥饿难耐的时候吞掉了住着火神的石头，被烤得四分五裂，身体化为日月河川，所以萨满相信神都住在石头里，藉由供奉石头，得到神力。

葛钟良知道东北人对萨满都很恭敬，社会地位很高，此时见到这萨满往这边追过来，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就知道罕穹他们是摊上事儿了。

这萨满个头不大，圆滚滚的，跑了几步没站稳，还真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滚得比跑得还快，一轱辘就到了罕穹面前。

他先看到了那个熊瞎子，气得立马跳脚，凑到了熊瞎子面前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罕穹轻声一句。

“这是你养的。”

葛钟良发现罕穹说的都是肯定句，就好像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在和对方确认。

果然，萨满抬头怒视着罕穹，一脸敌意。

以前葛钟良听猎户说过狼孩儿的事儿，他说在他把葛钟良买回来之前，一直是用一个狼孩儿吸引老虎，那狼孩儿是他从狼窝里面抓到的。

毕竟是孩子，不是狼，那孩子被猎户追赶的时候，吓疯了，拼命就往狼窝里钻，带着让猎户把一窝的小狼崽儿也给逮住了。

狼孩儿是吃狼奶长大的，猎户说的时候还很得意，说那孩子不会说话，跑步啊爬树啊，动作跟狼一样，速度比人快多了，可惜，这东西被狼养惯了，过不了人的生活，没过多久就生病死了，倒是那一窝小狼崽儿还在后院里嚎得很欢，葛钟良一直以为那是狗。

这就很微妙，人的孩子，从小被狼养成了狼，狼的崽子倒是被人养成了狗，葛钟良就想，那自己算个什么呢？

如果被什么养大就是什么的话，葛钟良被卖参人当参娃养过、被矿工当矿狗养过、被猎人当虎崽子养过，他是个奇怪的混种。

反正他觉得面前这东西十有八九是个熊人。

这会儿天亮了，橘黄色的朝阳从树杈中间露出光亮，晨光还不及地上雪面反射的光线更亮，一片雪上的晨光反射过来，就照在那熊人脸上，他身上冒冷汗，沾染上雪水，已经结了一层冰壳，脸上毫无血色，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流血过多。

葛钟良觉得，这家伙要是被人养大，肯定长得还挺好看，只不过，应该是喝熊奶长大的？不知道熊奶是什么配方，这家伙长得比正常人壮硕太多，毛发也很茂盛，葛钟良发现他身上的毛是两种颜色，一部分是他作为人的毛发，另一部分应该是沾上的熊毛，还有蜂蜜啊、树油子什么的，黏了不少毛和草棍，看起来像是一件毛毡。

这东西大概还有感情，见到萨满来了，呜呜地哭，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滚落。

萨满看起来心疼得要死，怒视着罕穹。

“你杀了我的熊，我要让你赔命！”

四儿一翻眼皮。

“不是还喘气儿么！”

大雪人比四儿年纪小，二岭东比他年纪大，但是俩人看起来都比四儿沉着得多，此时只是盯着罕穹不吭声。

罕穹原本盯着那熊人，再一转头看向萨满的时候，葛钟良发现他好像变了张脸。

没说话，也没有太明显的表情，但就是能感觉这人身上的气场比之前矮了半截儿，眼神之中有些许惶恐。

据说，人和人之间的磁场是能互相沟通的。

这会儿罕穹软了下来，那萨满立马硬气许多。

“我允许你进来，只是让你来取你的东西，但是你杀了我的熊，这东西不能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