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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陆海5

第五章 陆海5

书名:走海作者名:柴特儿本章字数:2319更新时间:2024-12-27 18:42:59

  不知道此时黄金中的葛钟良是否真的能够重生,现在我们说说十来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是有关葛钟良的出生及其命运的真实版本。

  那天晚上,本应该和往常一样。

  葛钟良他妈睡眼惺忪地搅动灶台上的小米粥,听说城里的孩子都用奶粉喂,葛钟良的妈也想托人买一袋给孩子尝尝新鲜,但听完价钱五官都扭曲了,仍是用小米汤给葛钟良填肚子。

  他们住的这种员工宿舍只有一间屋,墙边是一张五斗柜,上面摆着个录音机,其实是塑料糖纸糊的,用来装样子,也不知道他们每次看到这个用来心理安慰的假录音机是否真的能给他们带来安慰。

  真正的家具只有几把椅子,围着炉子,那炉子既是做饭的灶台,搭着一块木板,也算吃饭的桌子,常年被熏得都是焦黑的油烟,这会儿,葛钟良他妈将米汤盛进碗里,再端起碗时,碗底沾上的焦油在她手上留下一圈印子。

  房间中央隔着一张帘子,里面算是睡房。

  葛钟良他妈刚掀开帘子就看到葛钟良的爹正抱着孩子站在窗边往外看。

  上一秒还在她身上缠覆不散的困意立刻消失无踪,她两步冲上去,不顾米汤洒在袖口,揪住葛钟良他爸的领子。

  “你干啥呢?!”

  他爸的领子都被揪变形了。

  如果在外人看来,这是种不合情理的紧张,只是抱着孩子在窗边看看,哪家的孩子不这样解闷儿?

  但陆海镇的人有他们不可为外人道来的规矩——萨满说,十五满月这天晚上会有神明的船行驶在月夜中,无论如何不能惊扰神明,否则会被带上船。

  “你个瘟死的!你被带走无所谓,别搭上我儿——”

  话没说完,最后几个字被淹没在葛钟良的哭声中。

  葛钟良他妈更紧张了。

  这又是一种外人看来不合理的紧张,谁家的孩子生下来不哭?

  可能只有葛钟良。

  他已经19个月了,从出娘胎开始就没哭过,他能发出各种声音,确定不是哑巴,但就是不哭。

  后来两口子接受了这个孩子的古怪之处,自我安慰说这孩子可能是报恩来的,不哭不闹也好。

  对,这就是他们家的特殊技能,自我安慰,当然也不可避免地通过血液遗传给了葛钟良。

  只有姥爷算是比较客观清醒吧,他叼着旱烟袋锅冷笑一声。

  “只怕是他想哭可哭不出来。”

  没人知道这句阴阳怪气的话是什么意思,葛钟良的姥爷常年自己独居在山里,脾气古怪,两口子也不敢多问。

  现在葛钟良的妈想到了这句话。

  一个总是不哭的孩子突然哭了,自然让人觉得不同寻常,偏偏又在这么特殊的夜晚,她下意识觉得有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

  那种含蓄又隐秘的恐惧在她心中正悄无声息蔓延之际,门外好死不死突然传来敲门声,吓得两口子差点儿把孩子扔到地上。

  葛钟良的爹跌跌撞撞跑过去打开门。

  黑暗的楼道里,烟袋锅忽明忽暗,扑面而来就是一股血味和雪味——葛钟良的姥爷是猎户,身上常年有一股子血腥味,换衣服洗澡都没用,野兽的血味儿已经浸进了他的骨子里。

  “爸?”葛钟良他爹愣了一下,心说十五月圆不是不让出门吗?你们当地人的规矩怎么时算数时不算数的,合着你们自己咋地都行?

  葛钟良的妈闻声连忙跑过来,“爹,出啥事儿了?今晚是不是要出事儿?这孩子突然哭了!”

  “哭了吗?”葛钟良的姥爷脱掉毛毡靴子扔到一边,先坐在炉子旁边,借着火炉的余温烤脚,头也不抬,“那就是看到他不该看的东西了呗。”

  姥爷那个“他”字加重了几分。

  言下之意,那个所谓“不该看”的东西,只针对葛钟良。

  或者是,别人看不到,只有他能看到,抑或是,别人都可以看,只有他不该看。

  “把孩子给我吧。”

  葛钟良的爹“哦”了一声,把怀里的孩子递过来,但姥爷没接,只是歪着脑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这双猎户的眼睛里带着轻蔑和戏谑,葛钟良的爹突然浑身一个机灵。

  “爸,你说哪个给?”

  “收拾两件衣服,不用多,这孩子待不了多久。”

  夫妻俩都愣了一下,意识到姥爷说的不是短暂抱一会儿那种“给”,是移交归属权的“给”。

  葛钟良的爹把孩子抱紧一些,他这会儿倒不哭了,看着姥爷把脚搭在炉子上,闻到了味道,嫌弃地别过头。

  “我没告诉你们,”姥爷很平静地说着,“这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萨满就说过,他有他自己的命,不该留在你们手上,否则活不久。”

  袜子散发出焦味,姥爷这才揉了揉木讷的脚,烟袋锅猛嘬两口,斜挂在腰间后,站起来。

  “你们往后再生一个。”

  凌晨时分,楼梯口。

  四儿和大雪人拦着罕穹,大雪人身上还都是残雪,手冻得没知觉,指头像鸡爪子一样抠着罕穹。

  “哥,还是先走,这是人家的地盘。找冥河不急着这一次,你就饶了那个小X崽子!”

  罕穹突然不动了,看着深邃的楼道。

  楼上响起一声开门的声音,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涌出,又很快被拦在门内,变得沉闷而无力。

  一双闷沉的毡靴踩着楼梯下楼,从黑暗中走出来,罕穹一眼看到老头儿的腋下夹着个孩子。

  “你是拍花子的?”

  “可以是。”

  “这孩子卖吗?”

  “看价钱。”

  罕穹想了想,“二十五。”

  “五十。”

  “三十。”

  “成交。”

  这是葛钟良最初的价格,三十块钱,那年猪肉两块四,姥爷拿这笔钱买了四斤猪肉、五斤白酒,去小卖店的时候,豪气地指着最好的散装高粱。

  罕穹把葛钟良转手给矿工的时候,给了矿工八十块钱,让矿工教他闻土。

  卖给参客只给了六十,后来为了让参客教他做假人参又加了二十五,医药费才是最大一笔开销,比葛钟良这个崽子贵多了,但是葛钟良找到的的确是参王,让罕穹卖了一笔天价。大雪人和二岭东他们无从判断罕穹是因为赚了钱才给葛钟良交医药费,还是真的喜欢这个崽子。

  再到猎户手上的时候,罕穹就舍得投资了,可本来说好三个月后给钱,但是没想到猎户连头一个月都没熬过去。

  罕穹总结出了经验,葛钟良的确挺方人,以后再卖,应该最后结款,这样能省不少钱。

  总地来说,罕穹在葛钟良身上投资不少,但也都赚回来了,最重要的是,时隔十几年,发生了火车上这一遭后,罕穹终于在葛钟良身上印证了萨满婆子的话——

  能见到冥海的人很多,罕穹可以,四儿和大雪人他们也行,但是,真正能和冥海发生某种互动的,只有葛钟良一个。

  想到这儿,罕穹拍了下二岭东。

  “差不多了,看看他在哪儿,要是还活着就捞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