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美人惠妃

珧吉离开牢狱，回往殓尸坊已经过了寅时。

她劳累了整整一日，却也不觉得困倦，反而越发觉得兴奋，只想着要快些将搜集来的线索整理明晰。

“若是沈蕴的话，理应知晓些案子的细节。”珧吉低声嘀咕着，瞥见天色灰白，她只需小寐片刻，便能等到沈蕴从房中醒来。

殓尸坊的仵作向来醒的早，尤其是最近碰上了大案，自然日夜颠倒。这些也都是沈蕴告诉过她的。

然而刚到了殓尸坊的大门前，珧吉就看见门口停着一辆，竟然有一行宫人等候在此。

她怔了怔，赶忙俯身行礼，前来之人是位瘦削的宦官，他穿戴华贵，不像是寻常妃嫔身边的，必定是伺候着位高权重的主。

且他已经在此等了许久，抿嘴笑着打趣起珧吉：“仵作深夜外出，天亮而归，实在是为了案子废寝忘食啊。”

听这话音，仿佛与自己是熟识似的。但珧吉可记不起他是谁，只能装模作样地回着笑脸：“属下不过是想要尽早破案，免得耽误了日期……”

那宦官一脸的老谋深算，一挥长袖，语声忽然肃然了一些，道：“娘娘正在寝殿里等候仵作呢。”

珧吉闻言，愕然地抬起头，惊讶道：“娘娘？”哪位……娘娘？

内管对珧吉示意车辇：“请吧。”

珧吉虽困惑，却也不能违背皇宫里的任何一人，她只好上了车，随宦官一同离开了殓尸坊。

寅时三刻，天色蒙亮。

坐在宫车内的珧吉轻撩车帘，望着冗长得仿若没有尽头的长宫之路心生不安。

晨露结出了一层薄冰，气温缓缓上升。到达内宫之后，门前有几抹紫竹色的身影已恭候多时，她们是府院主人的贴身侍女，是为来客引路的。珧吉下了宫车，与之恭敬问候，侍女们同那宦官道别，一路引着珧吉进了内殿。

刚一进殿，珧吉就瞥见了红柱擎着的匾额，上头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蕙瓷宫”。

单单一个“蕙”字，便通“惠”，珧吉立刻明白了这宫殿的主人是谁。她不得不提高了警觉，心想着未免太巧。

惠贵妃的寝宫富丽堂皇，色调是金与红，庭院的设计竟都是流线型的，衬着水潭中养着的金鲤，显得十分奢华。最为奇妙的是，碧绿水潭之上驾着巨大的水车，而水车上缀满了琉璃玉石连成的珠帘，每当水车滚动，珠帘便在水潭里溅出折射出五色光晕的水花，就像千万颗琉璃石汇聚到了一起，霎时美艳。

这惠贵妃的确很得皇上恩宠。珧吉心中想着，已然被侍女们领进了殿内。最先引起珧吉注意的是半米处立着的一座山水图屏风，上面是泼墨画儿，有婀娜身影映在屏风上，正是惠贵妃了。

许是闻见了脚步声，惠贵妃令侍女道：“带她来这边吧。”

侍女们得令照做，珧吉随着来到了屏风之后，一眼便看见惠贵妃坐在锦垫上，正在把玩锦盒里的几颗琉璃石。

“殓尸坊珧吉，参见贵妃娘娘。”珧吉赶紧跪拜。

惠贵妃免礼道：“起来吧。来人，赐座。”

侍女们遵命，为珧吉搬来了红木椅，又端上了上好的茶水。珧吉缓缓坐下，视线极为谨慎地落在惠贵妃身上。

她穿着一袭月华锦缎长裙，下摆却是赤红色的，上面绣满了金灿灿的富贵花。而这一身似云霞般缥缈的衣衫紧紧地包裹着她雪白丰腴的身躯，衬着她绝美的容颜，其眉眼之间旖旎娇艳、顾盼生辉，要比朱辞口中形容得还要光华照人。

珧吉不由地心中暗道，原来世间当真有如此倾国倾城的美人，也难怪会引得驸马垂涎其美貌了。

“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要单独与仵作说。”惠贵妃遣退了侍女，侍女们乖乖退下，并关紧了房门。

只剩下珧吉与惠贵妃二人的时候，惠贵妃把手中的琉璃石搁下，抬起眼看着珧吉，目光忽然变得恭顺起来，轻声道着：“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你自是不必再辛苦地装下去了。”

珧吉一怔，打量起她神色，讪笑道：“恕奴婢愚钝……娘娘此言何意？”

惠贵妃十分不理解似的，她一双眼睛盯着珧吉，上下看了个遍，这样子直叫珧吉心中发虚，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后躲，惠贵妃则探出手去抓她，珧吉赶忙捂住自己的胸口，怕被发现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一个猫腰，便躲过了惠贵妃，她站到屏风前头，勉强维持着笑意：“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可、可要吓到奴婢了。”

惠贵妃转过身形，感到诡异地看着珧吉：“你是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

珧吉一头冷汗，心里七上八下地：难道这个惠贵妃还和殓尸坊的仵作有一腿不成？这下完了，要是被她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岂不是要死到临头？

不行，还得试图釜底抽薪！

珧吉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抬手擦掉额际汗水，谦卑地点头哈腰道：“奴、奴婢今天验尸若干，满身尸气，娘娘如仙莲一般风华绝代，可不能挨我太近，污了娘娘的凤体。”

惠贵妃却全然不在乎似的，走上前来又贴近珧吉：“我又不会吃了你，怎就这么生疏起来了？听说你昨天被传去了陛下那里，没吃什么亏吧？快让我好生看看。”

珧吉假意感激，实际惧怕不已，背部已贴紧木门，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有劳娘娘挂心了！奴婢这等卑贱之躯，不足以令娘娘费神，别脏了娘娘的玉手！”

惠贵妃嗤地以笑，“你今天是怎么了？又夸我玉手，又夸我风华绝代的，之前你还总是——”说到这，惠贵妃扭捏地低头苦笑，“还总是嫌我不够妖娆妩媚，怕我无法取悦皇上呢……”

这娇羞的阵仗可不是珧吉能见到的，她这下可是汗如雨下，全身抖得不停，惹得惠贵妃满眼担忧地抬起绢帕替她擦汗，关怀地说道：“是不是今天累到了？要不然，先去我床上歇息歇息吧？你放心，今晚皇上不会来我这里的，你不必怕事情会败露。”就不容分说地去拉扯珧吉，二人推搡间，惠贵妃的手肘触碰到了珧吉的胸膛，刹那间，珧吉的表情发生巨变，惠贵妃见她这般，也蹙起了眉。

而珧吉怕事情无可挽回，率先求饶道：“娘娘，还请饶恕奴婢，奴婢是有苦衷的！”

这举动令惠贵妃满目疑惑，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退后几步，反问珧吉：“你……从一开始就有些奇怪，这苦衷指的什么？”

珧吉只好澄清道：“奴婢不是男儿身，也记不得与娘娘之前的种种过往了，但奴婢会冒充仵作，也是身不由己，娘娘今天就饶过奴婢一命吧！”

惠贵妃先是茫然，而后是震惊，最后恍然般地问：“你该不会是失忆了？”

珧吉走投无路，只得连连点头。

惠贵妃这才松下一口气般：“难怪你今天很是反常，但——”她忽然话锋一转，眼神冷锐地看向珧吉：“记忆倒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是你现在，总不会连——”话未说完，惠贵妃猛地冲向珧吉，袖中短刃探出，一刀刺向珧吉左臂。

幸亏珧吉躲闪敏捷，刀刃只划伤了她臂膀皮肉，但惠贵妃动作狠绝，全然不留余地的又是一刀刺来，珧吉不得不向后一跃，连连退开。

但仅仅是此间动作，就令珧吉心惊肉跳地猜疑起来——为何她会这般利落？竟也能躲开惠贵妃的刀刃，且惠贵妃为何会有这般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