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拦路祭

地狱之下有烈焰，色作青蓝，冷而无形，可灼烧罪孽灵魂，是为“九幽业火”。

几乎只在一眨眼之间，业火蔓延吊死鬼老太全身，灼烧灵魂的痛苦让她不停挣扎哀嚎，声音直透夜空，令人毛骨悚然！

片刻后老太魂飞魄散，化为一地灰烬！

其余游魂野鬼见到这一幕，顿时惊骇万分，扔下我化作青烟黑气，四散逃遁。

“现在想走，太迟了！”郭秃子怒火彻底迸发，嘴里快速念咒：

“弟子躬身奏法，请得祖师坛下吊睛山君，速闻吾令，啖鬼食精，魑魅魍魉，无所藏形！”

随即他胸口金光一闪，一只斑斓猛虎脱体而出，咆哮一声追向逃跑的恶鬼！

猛虎声势惊人，只见它凌空几扑，身形忽左忽右，那些游魂野鬼化成的烟气被它一一吞噬！

收拾完鬼物，猛虎又扭头蹿向郭秃子，再度化为刺青图案。

郭秃子长长吐了一口气，穿上衣服走到我身边，摸了摸呆愣的我：“晚饭没吃好，饿了没有？回家我给你煮面条。”

我一点点头，一把扑进郭秃子怀里，泣不成声……

经历过那天晚上的事情后，郭秃子说我“犯太岁”的劫数算是熬过去了。

他还特意叮嘱我，不要把他“青城咒师”的身份说出去。

而我追问什么是“青城咒师”的时候，他只是叹息一声，说我还小，等长大了再告诉我。

可是一直到我十六岁，他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倒是答应让我跟着他学做“提斗先生”。

世上有些事情看着简单，真要自己干起来，才知道其中的复杂。

就譬如“提斗引路”这件事，看似不过是在送葬队伍前吆喝，实际上里头的门道规矩多得很。

光是送葬路上遇到岔路口、水路口、上坡路、下坡路该怎么念咒行仪，我就死记硬背了好几个月。

更别提学习处理“怨鬼拦路”、“红白相撞”、“生灵借祭”这些突发事件的方法了。

而这其中最邪门的“生灵借祭”，还真让我遇上了！

当时我跟着养父学了大半年，少年心性总是想着独当一面来证明自己，没多久机会就来了。

本村和邻村同时有人过世，下葬的日子也相同，主家又都来请养父郭秃子，邻里乡亲的拒绝谁也不好。

于是郭秃子决定我们父子分头行事，由于本村送葬路线简单，就由我去给本村的丧家提斗。

郭秃子事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收敛性子把事情办得漂亮点，我也不敢怠慢，把所有细节都在脑子里过了几遍。

等到出大殡那天，送丧队伍起灵出柩，我提着粮斗抛洒纸钱，行走在队伍最前面，成就感油然而生。

送葬队伍走到半路时，前面路中央摆着桌案果品、香烛纸箔，还有人牵着猪牛羊在等候。

执事郎跑过来告诉我，死者的小女儿今早才从外地奔丧回来，没能赶在入柩前见母亲最后一面，特地设“路祭”哀悼。

“路祭”，也就“拦路祭”，是我们当地丧葬习俗中常见的一种祭祀方式。

根据祭品的不同，拦路祭也有规格之分，寻常也就是鱼肉鸡鸭之类，而今天用上了牛羊猪这样的大牲口，也就是规格最高的“猪牛祭”。

于是我示意灵柩行走到供桌前停下，马上有人拿来长板凳将棺木盛起，让亡魂受飨。

因为按规矩祭品事后要分给帮忙送殡的村民，所有人都围了过去，观看孝女哭灵和宰杀牲畜。

我从这个不感兴趣，走到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歇脚。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路对面的竹林里闪过，钻到了被木凳托起的棺材底下！

我心头一震，瞪大眼睛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只狗獾子！

这玩意身上的皮毛由灰转白，几乎垂到地上，一看就成了气候！

养父郭秃子说过，出殡路祭时，偶尔会有修成气候的野兽钻出来躲在棺底，窃夺牲畜血食和香火气，以此增加自身道行。

也就是所谓的“生灵借祭”！

如果让它“借祭”成功，灵柩里的亡魂必定生怨，而怨气压棺的话，棺材就会重如万钧，停在路上再难抬起来！

“我第一次独立行事，你就来找晦气，岂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我心里暗骂一声，不动声色地从粮斗里拿起三支长香点燃，又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将长香穿过铜钱的方孔，悄悄对准了棺材底下的狗獾子。

这是养父郭秃子教给我专门对付“生灵借祭”的咒术，叫做“宝钱射魇术”。

“金钱通宝，外圆内方，千人过手，阳烈气罡，长香化箭，射魇猎妖！”

随着咒语念完，我手指轻轻一弹，长香顿时如同离弦之箭，朝棺材底下疾射而去，正好落在狗獾子的后腿上！

狗獾子挨了这么一下，浑身一阵抽搐，但它却并没有逃跑，反而望向我呲牙，似乎在恐吓我。

我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又拿起一支香朝着它的脑袋射去！

狗獾子这下害怕了，弓身一滚离开棺材底下，一瘸一拐钻进竹林里。

最后它还不忘朝我看了一眼，圆溜溜的眼珠里满是怨恨之意。

我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算是对它的回应。

没过一会儿，路祭完成，送葬队伍继续出发，顺利到达了坟地落葬。

等所有丧礼上的事情忙活完已经是中午，吃过回山宴，主家给了红包酬谢，我也就告辞回家了。

这时候原本明媚的天空变得阴沉起来，似乎大雨将至，我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刚走出村子，我突然感觉背后似乎有人跟着我，扭头一看，远处果然有一个身穿碎花裙子、长发垂肩的女人。

见我停下脚步，她也站立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因为距离太远，我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她身上散发出的孤冷气息，却遥遥向我袭来！

我心里打了个突，继续迈步往前走，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莫非是那只被我驱赶的狗獾子怨恨难消，化成人形来找我报仇了？！